眸子缓缓垂低。
似被夜风拨动羽睫,眼睑轻痒一般,撩起眼眸。“在我拟定好整个需要仰仗石宣才可天衣无缝的计划时,他和我赌气,没有回来。”
似言似叹的话语像诉说与夜空,又悄悄消散在风中。反而叫人听不清楚。
沧海负手望着天上将要归去的星斗,垂眸向神医摊开左掌心。
神医犹豫半晌,才把绑了小金锭的羽箭交在他手内。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张弓虽然是前朝大将军所有之物”
沧海接过璥洲递来的犀角弓,忽然打断道:“你们想听我就说给你们听,你们想看,就表演给你们看。反正我无所谓。”再不矜持,却取四支普通羽箭搭弦,举广袖向西北弯弓,只听“嘣”的一响,四支羽箭离弦而出,黑暗中看不清端倪,却猛见柴房四角火把齐倒。
众人轻呼。柴房隐没。
绑金锭的羽箭这才搭在弦上,神医自觉燃着箭头蘸过烧酒的棉絮。沧海再挽弓,不过袖稍曲,弓开七,便是“嘣”的一响,垂落双臂。如同荧惑坠落之象,西北一亮,柴房燃火。
澄红色的火舌正卷起在四支火把中心。众人似乎能听见烈烈风声,噼啪火声,却都静静的,说不出话。
沧海将犀角弓往瑛洛手里一塞,淡淡道:“我说过,不要小看大明朝的儒生。”转身。
“等等,”小壳忽然开声。抬起慧黠眼眸道:“喂,难道为了这些你什么都会做么”
背影又挺拔一些。“对。”
小壳侧首。“连尊严都可以不要”
背影道:“是。”
小壳挑眉道:“这么说,若要你去卧底做伶倌你也会去了”
背影僵了一僵,仍道:“会。”抬足要走。
神医忽然叹道:“那样的话,真想做他第一个和唯一一个恩客。”
背影迈了一步便转了回来。将小壳一拽,“你扭过身去。”反手揪神医到檐前,一脚踹了下去。神医轻笑展开双臂,幽然落地。
夜风吹送清癯背影,玉色的斗篷。
众人围上神医身边,道:“方才要说什么”
神医苦笑道:“那张弓虽然是前朝大将军所有之物,多少年来却只是个摆设。”
“为什么”
“因为从没有人能将角弓拉满。”
院前,偶遇披衣而来的宫三,拉住沧海慌张道:“皇甫老弟没事就好了,敝人听外头一乱不知哪里又着了似的”
沧海眉心蹙了一蹙,推转宫三道:“什么事也没有,你滚回去睡觉就好。”进了小院门,仍听宫三在背后难以置信咕哝了一句:“滚、滚回去”
回房在卧室门口胡乱站了一站,便到床下拉出盛肥兔子的食盒,蹲在地上一个哆嗦。启口呆了半晌。
猛然捧起食盒尽力平衡着冲到走廊,匆忙踱了几步,迎上众人喊道:“董璥洲快”众人大惊中将食盒捧给璥洲,急道:“快给我洗兔子去”
璥洲目瞪口呆。
第一百八十一章不完美意外六
捧着食盒大半天说不出话,只见盒内晶然水光荡漾。
炸毛的湿兔子拧着眉头瞪着璥洲。
沧海向上弯起修眉,可怜道:“这次真的没有我的,都是它自己的。”璥洲石化一会儿,将食盒转给瑛洛,“该他了。”
瑛洛崩溃。
沧海甩甩大袖子事不关己回了房,回身关门时却略一受阻,闪入一个银灰身影。神医进来将他肩头轻推退步,闭了房门,拉住他道:“逞能。”伸手解开他衣襟,“给我看看,哪里抻着了。”忽然抓起他左手,却见拇指处深深一道血口,知是弓弦所伤,不由哼了一声。
沧海揪紧衣襟逃到一边系纽子,又被神医拉住道:“胳膊想废了不想要了吧以后还想玩这么高难度的游戏么”说着,只没有用强。
沧海犹豫半晌。坐在桌前,挽起左边袖子。神医跟过来,左手握着他手腕,右手伸入袖内摸着肩膊,忽听沧海呲牙咝了一声。神医微微一笑,凑近他耳边甜声道:“把衣服脱下来吧,这样不方便医。”
沧海只是坐着,未动。
神医只好耸了耸肩膀,在他臂膊等处轻轻揉捏。似抚弄与抚摸般的轻轻揉捏。沧海的脸色不太好看。
终于缓缓收回裸臂。只得一半,神医便扯住,哼笑道:“怎么就算是利用完我了么”眸子在小臂皮肤高光之处看了一转,勾唇笑道:“就当是感谢我没有把你的最终秘密说出来,也该以身相许才对吧”硬贴着缩成一团沧海的耳垂,又笑道:“知道什么叫以身相许吗就是”偷眼瞄见他面色发红,便转口道:“现在又没让你以身相许,怎么就不愿意了呢”
沧海眉心又蹙了蹙,手还没收回,神医已追上来道:“那我问你,明明那瓶麻药是你千方百计要拿走的,为什么我却在药案底下找到了一瓶被换了瓶子盛放的麻药”就近瞪着他。“也就是说,你千方百计拿走的只是一个空瓶子。”将手从他衣底探入,眯眸道:“不如你乖乖告诉我为什么吧。”
沧海犹豫了下,缓缓凑近神医耳边,屏息轻声道了一句。
神医惊诧侧首。口唇相距甚近,沧海蹙眉,向后一撤。
神医望了望他,又道:“既然没有麻药,兔子怎么装死”
沧海轻轻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神医瞪着他哼了一声,思索半晌,更惊抬眸。
“点血截脉你竟会点血截脉”
沧海静静望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微云蔽日。
熏风习习。
小院中青砖上摆着一张铺设锦垫的宽大太师椅,内倚一人,紧邻蘅芜之香,素以菡萏为友,惯见雪霜,不惊风雨,左足只悠悠斜踩花梨木一只脚踏,右足轻轻摇荡。
身边小几置着一白釉茶壶,由壶嘴嘘嘘冒着热烟。这人两手内捧一盏碧汤,任水气丝缕呼在唇端。怀里却抱着一只拧着眉头轻嗅的肥玉兔。
小壳推门入内。
第一百八十二章天将降大任一
小壳徘徊良久终于推开院门,敛容入内。
沧海见他一身红衫,远远立在樱桃树下,右手无意拈一支绿萝,绷着一张脸。
小壳道:“你又找我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沧海晃悠的右足顿了一顿,低眸在白盏碧汤上望了一转,扶袖放了瓷杯。“你干嘛摆一张臭脸给我看”银牙与糖球轻微碰撞,口齿不太清楚。
小壳严肃道:“你不是还在生气所以与其被你抢白,不如先下手为强。”
沧海将他面色望了一望。伸出右手。“拉我起来。咱们到屋里去说。”
小壳便走近来,径直到沧海面前。绕了过去。
沧海的头颅与目光从右至左追随那红影。追随他消失于走廊。
沧海懒洋洋收回手。抱起热乎乎的肥兔子,在扶手之上借力起身。尾随而入。
小壳已在石宣房内等候。
小壳问正在闩门的沧海道:“听说,昨天钟离破给了你一个东西,是什么与案件有关应该跟我交待一下吧。”
沧海缓缓转过头,望了桌边小壳一眼,又回首插好门。将肥兔子抱在肩部,在窗下榻上坐了。“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哦”小壳不得不向后扭了半边身子,才看得见他榻背上方露出的青丝同绿纱巾。榻背上忽又悠悠举过一只苍色衣袖,袖内指尖,夹着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