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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青年的女皇并没被所见所闻击倒,她展现出了惊人的毅力,如同她当年拼命学习俄语一样,废寝忘食地处理政务。她一天要工作15个小时,除了睡觉和吃饭全都在工作。她要处理堆满九张大桌子的文件,给她念文件的伊万几乎都没法在文件中间找到女皇的踪影。她一即位就放出话来,要做彼得大帝的继承人,她的表现也确确实实让伊万看到了一丝希望。

在她兢兢业业地执政三年后,1700万卢布的赤字变成550万的盈余;她采用西欧的经济政策,让税收直线增长;她改革国家行政机构,从前办三天才能办完的事,如今几分钟就能解决;她还借助外来人才发展医疗和教育,第一个接种天花疫苗,开设第一所女子学校。在她的鼓励下,文学和绘画也迎来了它们的黄金时代。

一切的一切真的有彼得大帝的影子。

在改革取得了初步成果后,叶卡捷琳娜仍然效法彼得,面向欧洲,门户开放。这一次,她选择的是西欧蓬勃发展的启蒙思想。

恰好在她执政三年以后,法国启蒙运动代表人物之一狄德罗面临无钱嫁女的窘境。不得已,这位大学者打算卖掉自己所有的藏书,凑足一笔钱。叶卡捷琳娜听说以后大惊失色,连忙跟伊万讲:“快去告诉他,我给他钱嫁女儿,千万不要把这些书卖了”

伊万紧赶慢赶到了法国,当他打开那装了16000金币的箱子时,父女俩都惊呆了。“女皇派我来通知您,她愿意用这些钱买下您的所有藏书,唯一的条件是,除非她的要求,这批藏书必须为您所使用。”伊万看着父女俩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睛,微微一笑扔出一颗更重磅的炸弹,“并且女皇还聘请您担任她的图书馆馆长,假如您愿意去,她允诺给您每年1万卢布的薪金。”

当这个重金聘请来的图书馆馆长跟随伊万返回俄国时,西欧的舆论已经在他们身后将赞歌唱成一片。狄德罗一下子成了各类技术人员和学者的最佳介绍人,经过他的推荐,成百上千的教师、医生、学者和工匠来到俄国,为叶卡捷琳娜的“开明专制”添砖加瓦。

两年后,叶卡捷琳娜不再满足于仅仅通过行动来体现自己的立场和决心,她潜心思考,编写出了一部长达数百条的圣谕。她在圣谕中写道,她要建立“禁止富人欺负穷人的法令”,并且十分超前地意识到,“百姓不是为君主创造的,相反,君主是为百姓创造的”。这在启蒙思想家们听来简直是历史的福音,伏尔泰甚至夸张地称赞女皇是正义女神和人道女神的学生。

叶卡捷琳娜自己似乎也很得意,颁布圣谕以后,她立刻召开了一个新法典编纂委员会,要将她笔下的“完全平等的法律”从构想变为现实。委员会成立后,她一直忙于政务没有时间去察看他们的工作成果,某一天她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便吩咐伊万替她去看看。“我要是去了她们恐怕会拘谨,而您去却会让他们感到支持。”女皇想得十分周到。

等伊万回来以后,她立刻放下手里的政务,殷殷地凑上去问:“如何他们的法典起草到哪一部分了”

然而伊万嗤笑了一声:“我并没有看到他们起草任何东西。他们目前仍停留在朗读的阶段,假如真的有这个阶段的话。”

叶卡捷琳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他们打算先口头讨论、在记录和整理哦,那也很好,只是想必会慢一些。”

“不,”伊万夸张地摆了摆手,紫色的眼睛里满是冷嘲,“他们在朗读圣谕”

“什么”

看着女皇惊呆的表情,伊万火上浇油地说:“自委员会成立以来,这是他们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您能想象吗这些委员们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该干什么。”

“真是一群废物,”女皇立刻就急了,“我是叫他们参考我的圣谕,而不是一遍一遍地朗读它,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天呐,我这就去跟他们谈谈他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伊万却伸出手拦住她。“或许是因为,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绝对平等的法律究竟是什么东西”

女皇看着他,渐渐恢复了冷静。伊万继续说:“女皇陛下,您似乎做的太超前了。即使是启蒙思想发源的法国,也没有制定出一部绝对平等的法律。或者,我认为,您可以这样理解这种东西是绝对不存在的。”

“什么意思”女皇有些不高兴。

伊万冷笑了一声:“我很早就想跟您说了,只是您那时沉浸在圣谕拟定中,我不忍心伤害您构建理想国的热情。然而现在您真的要把它付诸实践了,我不得不前来纠正您。女皇陛下,这里的所有人中,只有您一直沉浸在启蒙主义的理想中。

“自由、平等、博爱赈济苦难人民的精神粮食,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实现它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它不是嘴皮一动或者脑筋一闪就成型的,在通往这些的道路上,势必要铺满鲜血统治阶级的鲜血您和您的亲信们、贵族们的鲜血启蒙主义,它的真正内涵与其说是解放人性,不如说是重塑一个国家。

“您,叶卡捷琳娜女皇陛下,真的有勇气自己把自己从皇位上赶下去吗”

紫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女皇,仿佛冰封的大海。女皇不满地为自己申辩:“您说的太极端了。我只是希望借助启蒙主义中有利于统治的部分,构建一个更好的专制国家罢了。开明专制,你们都这么说我,难道忘了开明后面还有专制两个字吗”

伊万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理论上的确存在这个中间地带,然而民众的思想一旦放开,可就不是那么好控制了。陛下,那个时候就不会存在中间地带了。”

女皇显然现在心烦意乱,她开始在屋子里踱步。“这是您的个人想法吗您对我说这些,仅仅为了表明您不支持我的立场”

伊万失笑:“这种问题您怎么还会问呢陛下,我是个国家意志啊。”

叶卡捷琳娜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一年以后,因为与土耳其之间爆发战争,法典编纂委员会的成员们大多要去服役,委员会宣布无限期休会。法典的编纂无疾而终。

拉吉舍夫曾经断言:“没有任何一个在位的帝王会自愿放弃自己的权力。被压在沉重枷锁下的奴隶们一旦绝望得暴怒起来,便会用妨碍他们自由的镣铐击碎奴隶们中间很快就会出现伟大的人物来代替被击倒的旧贵族,但这批伟人将抛弃那种压迫别人的权力。这并不是梦想,视线已透过时间的厚密帷幕,我们向前看透了整整一百年。”

不幸的是,俄国与土耳其的战争还没结束,他的预言就部分地实现了。1773年,普加乔夫打着“为沙皇彼得三世讨伐篡位的妻子”的旗号,领导了起义。这是俄罗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起义,历时两年才被镇压。而之前作出断言、引导他们进行起义的拉吉舍夫,正是叶卡捷琳娜“开明”所培养出的一批知识分子。

这时女皇在失望与愤怒之余,慢慢认同了伊万的看法:她曾经推崇的“绝对平等的法律”,一旦成为现实,将是对她自己和专制贵族阶级的严重伤害。

同一年,她的老朋友狄德罗来拜访她,提出想要创作一部启蒙主义的着作,希望获得她的支持。叶卡捷琳娜热情地接待了他,却一个字没提狄德罗最想听到的话。最后,被送客出门的学者失望地对伊万说:“你的女皇,叶卡捷琳娜陛下,毫无疑问是个专制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