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只有赵老太太,眼下也为老太太不痛快。
第二天赵石南先来请安,老太太冷着脸道:“你还请安做什么干脆把我这个老而不化的扔到城北,给祖宗们守灵得了。”
赵石南看老太太真动了气,只好嬉笑安慰着:“母亲说哪里话,这个家还不是您做主,只不过情况危急,儿子顾不得许多。”说完又将上海仁济医院新奇好玩的事说了一俩件给老太太,哄的赵老太太气色才缓和了不少。
赵石南在老太太那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上午还急着出一批丝样,忙着去了丝厂。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杜衡收拾好也来给老太太请安,却吃了个闭门羹。赵老太太对自己的儿子终究生不出气,所有的愤懑,便都转到了媳妇身上。吩咐慈姑告诉杜衡:“天也热,别把千金小姐累出个好歹担待不起,以后不必请安。”
杜衡怅然回屋,走到东边廊子上的时候,赵凌泉早就守在了那里。昨夜赵家上下就传开,西式医院果然有办法,连和春堂治不了的大少奶奶,活着回来了。赵凌泉听到欣喜万分,一大早守在东院和正堂的侧门边,只为等着杜衡经过能远远的看一眼她可好。
看到杜衡带着双叶盈盈的走来,凌泉便忍不住只看一眼,终究还是大步上前,施了一礼,没有说话,他喊不出少夫人,更喊不出大嫂。
杜衡一怔,压抑着心疼,微屈膝还了一礼,低头说着:“凌泉少爷。”
赵凌泉竭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平静,问道:“身体可好了”
杜衡淡淡的点头:“好多了。剩下的只需调理。”说完不敢再看凌泉,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抬脚就想往前走。
“衡儿。”凌泉一急之下,唤了杜衡的闺名,叫的双叶和杜衡都是一愣。
杜衡心中一跳,低声说着:“凌泉少爷逾礼了。”说完快步走回了房。心扯得再痛,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已彻头彻尾做了人妇,拿什么去见凌泉呢。
回到屋子,却怎么也平息不了心中的悲凉,不禁坐在窗下垂着泪,想着凌泉教她读诗,带她听曲,就是一阵心疼。
赵石南中午还有几个洋人要见,谈出口生丝的事情,丝厂腌臜,看完丝样后满身的脏乱,赵石南只好先回到家中换衣服,再去会馆。
一进门就看到杜衡正失魂落魄的坐在窗底下,银红色的窗纱,外头是浓浓的绿树荫,里面是一身浅碧黄衣裙的杜衡,一幅很美的图画,赵石南看的一怔,他发现杜衡不论是坐还是行,总是有点不同的味道,像画里出来的。别的风尘女子身上是压根看不到这种情致的。
赵石南迈进步子想细细看,却发现杜衡正拿着帕子不时的抹着眼泪。赵石南脱口问道:“怎么了”
杜衡有丝慌乱,拿下帕子,勉强回着:“小虫子迷了眼,你怎么回来了”
眯了眼赵石南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但对杜衡,他发不出火。向外间站着的双叶冷声吩咐道:“换身衣裳。”
双叶走了进来,杜衡忙挪出了外间,换衣服的事本该杜衡做,但既然赵石南不主动吩咐,她乐的躲开。
双叶找了件天青色锦缎长衫和墨色镶金边短褂给赵石南换上,赵石南问道:“少奶奶上午见了什么人”
“老太太。”双叶小心的答着。
难道是在老太太那里受气了赵石南追问道:“老太太说了什么”
“老太太没见少奶奶。”双叶如实答着。双叶的简短让赵石南更摸不着头脑,皱眉吩咐着:“说的详细些,从出门到回来。”
双叶不知道赵石南想听什么,只好从出门杜衡被门槛磕了一下,但没摔倒讲起,啰啰嗦嗦的讲了一大堆,终于说到了重点:“从老太太那边回来就见到了东院的凌泉少爷,互相请了安行了礼就回来了。”
听到赵凌泉,赵石南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子上,难怪杜衡这个样子,他冷声问道:“还说什么了想清楚,别少一个字。”
双叶本来就记得七零八落,哪还字字入脑,想了半天战战兢兢说着:“就是问少奶奶身体好了没有,就没有了。”
“就这些”赵石南的声音凌厉起来。双叶一哆嗦,猛地记起了还有凌泉喊杜衡的闺名。但是双叶虽然年纪小,也知道这句话的轻重,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再没了。”
只这些也够赵石南拱火了,赵凌泉贼心还不死巴巴的从东院跑到这边守着问一句好了没杜衡是他赵石南的女人,哪轮的到他惦记赵石南的拳攥了起来,面上却淡淡的笑了:“没了就好。”说完走到卧房门口,一脚踹开门走了出去。
杜衡的心随着他那一脚揪了起来,问双叶:“他怎么了”
双叶几乎要哭了出来:“少爷问少奶奶今早见老太太的过程,我说了,少爷就不乐意了。”
杜衡心一惊,急忙问道:“见凌泉少爷也说了”双叶瘪着嘴点头:“说了。”
杜衡跌坐在了外间的椅子上,心里滚锅似的煎着,赵石南只怕早已怀疑她和凌泉,否则那夜也不会说头上泛绿之类的话折磨她,再加上今天的事,她有些害怕起来,赵石南晚上回来会不会又疯
杜衡开始惊慌,连下午杜仲和佩兰来看她都心不在焉。忐忑中过了一天,晚上赵石南回来的很晚,在外间歇息了。杜衡的心稍稍踏实了一些。看来他的气性已经过去了。
赵凌泉第二天就离开了赵家回了上海,记挂的人连见他都不情愿,他觉得自己没有了待下去的必要。而赵石南订购的机器过了半个月运到了扬州城,新机器的调试运转,赵石南忙得不可开交,每晚回来都是星夜沉沉,只在外间歇息。与杜衡相安无事,甚至几天见不到面也是常有。
杜衡每天早晨给赵老太太请安,赶上老太太心情好可以见面说句话,心情不好就是闭门羹。一时杜衡觉得也没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