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后面传来刻意压抑着的呼吸和脚步声。周围本就极为安静,展昭耳朵又灵,当即向柴心农作个噤声的手势,几步掠到转角边静待。
只听脚步声渐渐接近,有些杂乱,轻重也把握得不稳,来人功夫相当平凡。展昭先是松了口气,又觉得奇怪,仍然待着不动。他听出来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展昭不等他露出眼睛,一指点上他额头。虽非要穴,但内劲充盈,若是发力,也必将造成重伤。
那人显然没想到转角后这么近有人,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向后急退。与他同来那人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又被他一脚踩上小腿,痛得也倒抽一口气。展昭身子随即逼近,手指仍是不离那人额头。
但三人照面一打,不禁都吃了一惊。展昭急忙撤手,又一把拉起地上那人,连声致歉。那两人犹在发愣,听见道歉,赶紧回礼,尽管都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这两人非他,正是赵虎和马汉。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展昭带他们回到马车边,随口问道,“怎么从殷府出来的”赵虎一眼看见庞煜,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想过去揪他起来,却被展昭眼色止住。赵虎揉了揉手腕,定定地站到庞煜旁边,一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马汉道:“那日你们走后,我和虎子活动了下手脚,觉得还撑得住,便想出来。那个殷爷把所有人都弄去找什么玛瑙了,也就没人有空注意到我们。房门口倒着的那个人一直不醒,我们也无力顾及,只好把他扔在那里。”
展昭想起当日白玉堂为引殷鉴远离开而去盗的那颗玛瑙,皱眉道:“那玛瑙如此重要季高再三吩咐他不许看丢了你们,他却为了一颗玛瑙把人手全调走了”
“是啊,谁知道那玛瑙是什么东西。”马汉觉得腿还有点痛,便在车座上靠了靠,“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又不可能问人。好在不久天就黑了,我们只想离开殷府越远越好,就趁夜走快些。但我们不认识路,也辨不清方向,越走越是偏僻,不知是什么地方。路两边有民舍,可是我们也不敢随意借宿。就在这个时候,听见路上传来奇怪的声音,竟像是像是官家出巡。”
“什么”展昭和柴心农一起冲口而出。马汉看了看柴心农,见展昭没叫他避开,也就续道:“我们随大人也侍奉过几次,官家出宫时的礼仗那是听见过的。可是官家此刻决然不可能在这里。我和虎子躲在角落里看,只见四名宫女打扮的女子走在最前面,执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旗;后面是两列队伍,总有三四十人,都举着纹龙幡;再后面是一乘八人舆,上面蒙着纱帐,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人;最后是十几个押队的,手里擎着珠络灯笼。
“虎子想要出去看清楚点,我拉不住他,只好使劲让他别探得太出,免得被发现。但那群人好像根本没见到我们一样,就这样走过去了。我看到那八人舆前面有人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幽冥天子。
“我们就是跟着他们的队伍一路跟到这里来的。因为怕被发现,不敢跟太紧。谁知道刚刚拐到这条路上,他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一样不见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赵虎插口道,“我们虽然跟得不紧,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失去他们的踪迹。我跑了几步,跑到这边院墙附近,一点人的影子都没有。”他似乎心有余悸,伸手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
马汉苦笑道:“说实话,真以为自己见鬼了。何况又是写的幽冥天子。捱了几个时辰到天亮,我们以为总有迹可寻了吧。结果来来往往的人不知是聋子还是哑子,不管问什么都没反应。我们问了好几个,最后发现只有我们自己的声音,他们走路竟然完全没声的。不瞒你说,展大哥,我那时候是真有点怕了。”
赵虎接道:“我是不甘心,想接着看看,小马却说是怕展大哥你回来找不到我们人,那就不好了。因此我们就沿原路往回走,因为这边也没有别的路了。结果一路全洒了纸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那晚上也没见有人洒啊。”
“这下子真的脊背发凉,”马汉道,“我们越走越快,也顾不上分辨方向了。没走多远,忽然看见一个人急匆匆地从对面冲过来,直奔这里。我认出来他,就是涂善那混蛋绑我们走之后,和他一路的那个使鞭子的。所以我扯了下虎子,回头去看,只看见他急急忙忙地冲进这门洞。”
庞煜在赵虎脚边哼了一声,被赵虎很不客气地踢了一下。展昭没管他们,只是盯着那门洞出神:“幽冥天子竟敢用皇家的仪仗,这绝不是一般人。使鞭子的那该是莫然了赵虎马汉绝不是这里的人,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却根本没管,自是有要事了。莫非”
展昭猛然浑身一震。莫非这里是襄阳王府邸
白玉堂跌跌撞撞地冲进黑暗的甬道,直到入口栅栏外的阳光被完全挡住了才停下来。他扶着墙,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气血,好不容易才重新镇定下来。
罗鹊最后给他的那一掌并没有造成很大的伤害,事实上她几乎没有用真力。白玉堂之所以会方寸大乱顺着那力道闯进山体地下,完全是因为脑子迷糊成了一团。
他肯定自己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罗鹊,却死活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虽然听苏虹叫鹊姨叫了一路,可是当他真真切切看到面前的女子已是徐娘半老时,仍不免吃了一惊。也正因罗鹊体态婀娜身法轻盈全如少女,白玉堂才更确定从前见过她。
屈指算来,白玉堂去过的地方也不是很多,出道没有很久就耽在了开封府。他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努力回忆着。老家金华是什么样子,早就淡了;陷空岛连一草一木他都了如指掌,决不会见过什么人却记不起来;而开封
自然不是开封府里的。皇宫里只见过官家、内侍,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留下印象。如此算来,若不是在大街上偶遇,便只能是太师府或贤王府了。
刚想到这里,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异响。白玉堂心里一凛,立即收敛心神,蹑步循声过去。转了几个弯,不久便觉眼前一花,有一根蜡烛孤零零地立在一道石门边。白玉堂尽可能轻地靠近,张目望去。
石门后是一间房,房里有人正背对着门口。白玉堂几乎立刻就想起了青楼中的那间刑室,一样的刑具林立,一样的上半部分干净下半部分满是血迹。这样一来,房中那人的身份似乎很容易确定了。
果然听得莫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凉:“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说”
没人答话。白玉堂看见莫然俯身下去拉起了什么东西,随即响起一声十分微弱的呻吟。莫然放开手,又问了一遍。
这动作使得莫然的站位略有变化,白玉堂可以勉强看到他身边的台子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只露出一只手,其余的部分都被莫然的身子和房间的墙挡住了。那只手肌肤白皙,曲线柔美,应该是个女子,可是手上只有四根手指。
“你真忍得。”莫然阴森森地道,“这么多年了,就剩了你一个,我倒真该佩服一下你。”话语中透着很明显的讥刺意味。
那女子低声说了句什么,让莫然大笑起来:“你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总有人知道吧,既然她们都不知道,自然只有你知道了。哼,王妃口紧没错,可也不能一丝儿消息不露。你说什么大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