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辄打骂下人任性冲动的衣少颜,他说,少主,我要离开衣家堡,我要离开你了。
直到连易走来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回过神来,眼前的人早已不见踪影,连易见我神情恍惚,连连嚎了几声,最后拉着我的手问伤是怎么来的。
连易都能看见了,他怎么就能那样视而不见呢怎么忽然对我铁石心肠了起来呢
“连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么你同情过方兰么”如今的我,忽然间,没了自信,对一切都抱存了疑虑。
“少主,血浓于水,你这样不信我,很让我伤心。”连易小子拖着我往我卧房走去,大惊小怪如莲生,看到我的伤口,立刻惊呼一声,尔后要往外走。
“回来,梁大夫此刻没空,你给我稍事处理一下即可,还有,连易,谁跟你血浓于水,别没事攀交情,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了,可知”
“一直以来,我是拿你当亲姐看的。”连易难得这样正经,接过莲生拿来的纱布,轻轻擦拭着我掌心的伤口:“长姐,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这样的话,从前崇玉也说过。”说完我无力地将身子靠上椅背,微垂了眼帘:“可是如今,他却说要走了,要离开我了。”
连易安慰我:“严哥也就一说,他怎会真的离开少主。”
这段日子,我郁卒烦闷之极,岳洛的侍卫秦钦赶回来了,带回来一个让我更加忧思烦扰的消息。
他没能追上南秋,我正捧着茶杯的手一抖
茶水悉数洒到我身上,茶杯碎成一滩凌乱在脚边,莲生过来要扶我进去换衣衫,我挥手道不急。转脸看秦钦:“你果然不负我所望,追了一月,竟没能将人追回来,你有何颜面回来”
“衣少颜,我快马加鞭,马不停蹄行了一月”
“行了,我不想听你为你的无能所找的借口,连易,让大掌柜明日过来,我要同他商议一下对策。”
“衣少颜,你让我把话说完。”秦钦的话引来我的侧目,终是将视线完全放到了他身上,这才注意到他胡子拉碴满身风霜的狼狈模样,便接过莲生递来的巾帕,闲适地擦拭着方才被茶水浸湿的衣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秦钦正了正身子:“我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往汴京赶去,按说十日内便能追上驾驶马车的南秋姑娘,可我一直追到汴京,也没瞧见南秋姑娘的踪影,直至到达汴京,我在总管宫外的宅邸守了三天三夜,也并未瞧见南秋出入的身影,便从守卫处打探了一番,说是并没有姑娘入住,我便又原路返回,一路打探,终是在洛阳城外一处茶馆听到,那几日有匈奴扮作商人游走在洛阳城外,意图不明后被人检举揭发,仓皇跑路,逃跑过程中赶巧碰到了南秋他们,大约是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又见南秋国色天香,便顺道将南秋掳走了。”
至此我已完全听不进去了,顺道他们手够长的,这手一伸,顺道就将我的五万两掳走了。虽说南秋目前或许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我也可留待他用,五万两白银就这般眼睁睁拱手让人了,这不是白花了么当真是叫人不甘啊不甘。
七月流火,天气已不似前段日子那般炎热,夜晚开着窗,会有凉爽的风吹进来,我瞥了眼软榻案几上放着的大红喜帖,那是陆松延遣人送到别院的,明日是他那不成器的独子陆思远与慕七万门下姿色仅次于南秋的杭州城第二号美人羽泓喜结良缘的日子,诚邀本少主光临。
我眉头紧皱,我本意倒不是不想去,我就是怕自己心情不好,届时搞砸了本该喜庆的场子,便犹豫着是否该要回绝,摇着折扇,在屋里踱来踱去。
这几日,崇玉领了个人让我瞧瞧,别紧张,不是他的心上人,只说要接手他的事,那少年我倒是眼熟,平日里会跟着崇玉做些跑腿的事,听莲生说过倒是个细心的人,可我素日里眼中只看得见崇玉,并未注意过他,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少年神情倒是不卑不亢,深得崇玉真传,挺直着腰板向我介绍说他叫景上华,日后有事可以吩咐他做。
少年话不多,这点我倒是喜欢,聒噪的只一个连易便够了。
幼稚如我,故意表现出很喜欢少年的样子,想着这样便能刺激到崇玉,他却一如此前,淡漠疏离地让我抓狂。
我在房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大约走到一百圈时,岳洛走了进来,手里拎着药箱,朝我晃晃:“梁大夫让我替你换药。”
我抬起裹着纱布的右手,感慨这几日连吃饭都要莲生喂,我当真是成了个废人,忽而脑中一个灵光,对了,明日陆家的喜宴便以此为借口,送了礼便可先行一步,而不用参加宴席了。
岳洛将药箱放下,拖过我的手,让我坐在软榻上,托起我的手,动作缓慢轻柔地替我解开纱布,掌心的伤口已渐渐愈合,皮肉依旧有些外翻,看着却依然触目惊心,岳洛问我是否还痛。
我趴在案几上,摇摇头,不痛了,是不痛了,可他牵连到的心口的那道伤口,时而作痛,这道伤口是崇玉给的,我一握手,它便无处遁形,完全属于我,岳洛从来都低估了我对崇玉的爱。
我虽不似寻常的姑娘终日沉迷于那些美妙绝伦的诗词歌赋,戏文小说,我手上虽终日拿着的都是账本资料,可我整个的豆蔻年华里,满满的全部都是严崇玉,只有他一人。
崇玉,崇玉,你叫我如何忽然就对你放手
岳洛细细地擦拭着伤口周围,尔后蘸取些膏药涂抹于伤口处,轻轻地吹了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这样小心翼翼,我有些迷惑地看他,这样一个人,眼前这个人,他或许是值得我信赖的么
他眼神中有着宠溺,淡然一笑:“颜儿,我方才夜观天象,今夜是雷雨天气,需要本公子陪你入寝么”
这人,果断还是不能交心的。
我白了他一眼,抬起受伤的手欲要袭击他胸口,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手都受伤了,莫要乱动。”尔后在我露在纱布外的手指上印下一吻,温热的唇,柔情的吻,叫我一时有些意乱情迷,只呆呆看他,忘记了反手赏他一巴掌。
“颜儿,早些歇息。”岳洛伸手抚了抚我的发,尔后拎着药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