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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翅膀,在树枝上摇晃了一下,凄凉地叫了两声。他心头一紧,想起刚才赵规所说国子监发生的事情,长叹了一口气。王安石如此容不得异议,这件事怕只是一个借口,不过是想趁此机会控制国子监,让国子监的学员们都接受他变法的思想,为他的新法培养出一大堆官员来罢了。

石越上了马,一面走一面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忽然想起一事,脸色顿时惨白,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一鞭,“驾”

第五章白水潭之狱

小不忍则乱大谋。

论语

到了白水潭,石越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快步闯进桑充国的办公室,黑着脸说道:“长卿,白水潭学刊出了几期了,拿来给我看看,快。”

桑充国见他神色,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从书架上取出两本杂志,交到石越手里,一面问道:“怎么了子明。”

石越摇摇头,一声不吭,找张椅子坐下,就开始读起杂志来。桑充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看到石越时而神色轻松,时而稍稍皱眉,时而摇头长叹,时而微笑颔首历史有时极度讽刺。

石越在白水潭看学刊的时候,王安石也在书房里拿了一本学刊在读。白水潭学刊仅出两期,便已是汴京读书人必读之刊物。

王安石读书极快,他一面读一面指着一篇文章对两个儿子王雱和王旁笑道:“看看这篇文章,写得甚好经世济用,学以致用,世俗之见,多以为学经术的人是迂腐之人,却不知学经术正是为了有用于国家百姓。想不到白水潭有此人才”

王旁笑道:“爹爹,白水潭的确是人才济济。诗社好多社友,都说准备去白水潭读书。东京读书人中有句口号,便叫不上白水潭,枉做读书人。”

王雱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弟弟,你怎的也有那些流俗之见,国子监亦不过如此,白水潭又能如何”

王旁不知王雱心思,笑道:“大哥有所不知,国子监的学生,都是因为父辈在朝中为官,才有资格入读,而白水潭却是有教无类,父亲也常说,贤材多在野,国子监其实反比不上白水潭的。”

王雱还要说话,王安石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你弟弟说得对。”说罢又继续读下去。忽然,王安石的目光停住了,半晌方皱眉道:“这篇文章怎的和孙觉一个调子真是食古不化”

王雱兄弟连忙凑上去看,只见标题赫然是圣世宜讲求先王之法,不当取疑文虚说以图治,整篇文章讥刺王莽新政,妄改六经,分明便是借古人讽刺王安石变法。王雱冷笑道:“这个题目,都是孙觉奏章里的原话。管得了国子监,管不了白水潭吗这些家伙也真是死性不改”

王旁望了王雱一眼,有点不满的说道:“这是第一期,还在国子监之前,说不上屡教不改吧”

王雱白了他一眼,斥道:“你知道什么那说不定是苏嘉受了这篇文章的影响呢。”

王安石瞪了他们兄弟一眼,继续翻阅,见到那些数学物理论文,脸色稍霁。他一向希望多一点“秀才”,少一点书呆子。这些杂学,王安石也是看重的。看完之后,他拿起第二期学刊读起来。不料才看得几篇,王安石便忍不住勃然大怒,把书一把摔到地上,拍案高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王雱捡起地上的白水潭学刊,一篇文章的题目跳入眼帘免役保甲二法不合经义刍议,标题用老大的隶书印出,分外刺眼;他一目十行地翻过,后面的一篇竟是变法为名,聚敛为实王莽改制与本朝变法之比较;再翻一篇,却是王者以民为本古今变法小议;再翻下去,老子,家人之言,这是讥刺老子的,天天人人皆知王安石父子推崇老子整部明理卷,居然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文章在借着历史与经义批评新法与王安石

石越的手一直在发抖,一个个触目惊心的题目,让他心里似砸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拼命抑制住心中的怒气与怨怪,石越颤声说道:“长卿,把这些文章的作者全都叫来;是谁允许发表的,也给我请过来。”

桑充国不知出了什么事,他从未见过石越如此神态,连忙吩咐几个学生去叫人,然后把闲杂人等全部请了出去。这才问道:“子明,怎么了”

石越静静注视桑充国,想要责怪他,又不忍心出口;可是眼见两三年的心血,可能就因为这些文章而毁掉,石越心里竟有一种绞痛。他努力克制住情绪,轻声问道:“这些文章究竟是怎么发出去的”

桑充国拿起学刊看了一眼,微笑道:“有几篇是孙觉和程颐要求发的,按学院的章程,有他们两个同意,按例就可以刊发。本来邵先生和程颢都是反对的,不过他们说的道理我们也无法反驳,我们白水潭学院门口的对联,就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句话也是我们的校训,明理院的精神又是文以载道,学以致用,我见他们说得有理,也没有反对。”

石越想起这个“两人同意即可发表”的规矩是自己亲手定下的,所有校训院训,也是自己亲手所定,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言论自由,终要付出代价

没多久,孙觉、程颐以及邵雍、程颢还有十余个发表文章的学生便被请来了。石越尽量平静的把国子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人都是人中之杰,闻弦歌而知雅意,孙觉望了一眼石越手中的学刊,笑道:“子明不必担心,我一把老骨头,没什么好怕的,王介甫要清理白水潭,还要顾忌天下的公论和皇上呢。白水潭可是皇上亲笔题写校名的。”皇家的认可,在当时人的心中,始终是一种巨大的荣耀。

邵雍默默想了一会,问道:“子明、长卿,王介甫准备清洗白水潭了吗”

有几个学生一听这话,立时激动地说道:“他凭什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敢清洗学院,我们就去登闻鼓院击鼓上书。”

程颐脸色从容,真正的理学家都看重气节名誉,赴死也不过等闲之事,更何况其他。程颢却忍不住担心,他一度曾经是王安石亲近的属下,对王安石的性格颇为了解,所以当时他就非常反对发表这些文章。

石越瞪了这些学生一眼,厉声说道:“你们不知道诋毁朝政是有罪的吗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个学生冷笑道:“石山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心,我们不会连累学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