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次子取名为“忠赵”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竟感觉到一阵惋惜与失落。在她心里,朴氏夫妇已经没有那么让人讨厌,哪怕他们口里提及高丽之时,没有一句好话。也许,这是因为清醒的高丽人实在太少了。
“听说朴大人要出使北朝了不知何时启程”金兰放弃了游说的打算,语气却变得客气许多。
“有劳县君惦念,外子与妾身明日便要离京。”李氏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她的神态中,甚至还带着一丝骄傲若没有绝对的信任,宋朝绝不会让朴彦成去当苏轼的副使。大苏文名动天下,在外国尤受敬重,朴彦成能成为苏轼的下属,是打心眼里感到荣幸。而且,官家还特别恩准,允许朴彦成带家属赴任,这更让朴氏夫妇感激涕零。李氏本不忍心离开两个孩子,但这时也决定随夫上任,只将两个孩子留在汴京,托付给她移居汴京的哥哥嫂嫂照看。
金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这么多事情,却明白了李氏为何不告而访,急急忙忙想见到自己的缘由。“如此,请多保重。”
送走李氏之后,金兰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思量起来。虽然她姐夫王运也算是一代英主,但以高丽国内的局势,若王运要力排众议来保护普通海商的利益,便不可避免地会使失望的贵人怨恨他,这种情绪与国内对海外贸易不满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很容易被别有用心者利用。而若是将这些当成宋朝贷款的附带条件,“强加”给高丽,那些贵人纵使心有怨言,也只能怨恨宋朝但他们对宋朝却是无可奈何的,最多也只能迁怒于安州巷交涉不力所以,如何说服安州巷,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忽然间,她一个走神,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几乎是完全无关的念头宋朝为何要派遣朴彦成做苏轼的副使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同生了根似的,怎么样也赶不走了。
以朴彦成的能力与对宋朝的忠诚,出任驻辽副使原无问题。但宋朝在辽国已有了一个才华横溢,令辽国贵族士人钦慕的苏轼,再派一个精通诗词歌赋的朴彦成去,不显得有点多余么朴彦成固然精擅契丹大小字,还会说高丽语、女直语;但大苏却是真正的天才,他去辽国之前,对契丹语一无所知,到那里不到一个月,便已经可以用契丹语写诗了况且,在金兰看来,天下所有的国家,贵族都会讲汉话,语言对于正副使者这样的官员来说,意义不大。
她觉得朴彦成的新任命绝非那么简单,但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却也猜不透背后的玄机。
正费神想着这些事情,便见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着金兰,便慌慌张张地说道:“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嗯”金兰皱起了眉头。
“小的刚刚听说,朝廷派了中使去大名府,差人打听了,还有两个御史随行”
“什么”不待他说完,金兰已站起身来,“快,备车,去学士府”
唐康的案子令得唐府上下都成了惊弓之鸟。听到朝廷派人去大名府锁人,而且竟然是中使与御史一同出动如此大的阵仗,人人皆不免疑心是唐康的案子有了什么反复。金兰在石府门前下了马车,等不及通传,便不管不顾往内院闯去。石府的下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拦她,只得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有人小跑着先去禀报。金兰进了中门,才有阿旺带着两个婆子迎出来。金兰见着她,不待她行礼,便焦急地问道:“阿旺,哥哥嫂嫂可在”
阿旺从未见过金兰如此失态,亦不知出了什么事,忙回道:“夫人去大相国寺还愿去了,学士正在见客。”
“见客”金兰顿时愣住了,她虽急得上火,却到底也不敢在石府乱来,抿着嘴想了一会,又问道:“那侍剑呢你去叫他来,我见他也是一样。”
“是。”阿旺连忙应了,一面朝身边一个婆子问道:“你知道侍剑在哪里么”
“刚刚听丫头说他在花园给大娘做竹马”
“那你快去叫他到寒春厅来。”阿旺一面吩咐,一面对金兰笑道:“请县君先到花厅喝杯茶,即刻便叫侍剑过来。”
但侍剑却并不在花园里。
熙宁十七年的石府,已经包括了整条学士巷。这并不是石越有意“自污”以避嫌忌,而只是不知不觉的“自然”扩张。石府的家业,初期本是由潘照临和唐康打理的,但渐渐的,按照宋人的习惯,这些事逐渐移到了女主人梓儿身上,到熙宁十五年以后,便全是由梓儿和侍剑负责了。梓儿到底是出身商人家庭,货殖之术倒是天生的本领,不声不响之间,石府的产业越来越多。仅以学士巷的赐宅来说,园庭台榭,皆不足道,因为石越做过安抚使,又当过枢密副使,为了表彰文武并重之意,竟然还修了专门的校武场不过,这地方几乎常年闲置着,多数的时间,倒是给石蕤和她的玩伴们玩耍用。
然而今天,校武场中,平素空空荡荡的兵器架上,都插满了货真价实的兵器。刀枪剑戟,寒光耀眼。而侍剑也将削到一半的木马藏到了身后,瞪大眼睛,正看着校武场上的较量。
这是难得一见的比武。
王厚使的是一柄军中常见的斩马刀,他的招数全是大开大阖,气象严整,但每招每式,都显得盛气凌人,常常是以攻代守,甚至只攻不守。而另一方的何畏之,持的虽然也只是一杆军中常见的红缨枪,但他手中的红缨枪,倒似一条毒蛇一般,走的全是阴柔诡异一路,每每攻击的,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二人你来我往,顷刻间便过了数十回合。侍剑在一旁看得明白,何畏之出招狠毒,但只要遇到危险,手中的招式便马上成了虚招,他的招式虽让人眼花缭乱,却是九虚一实,多数反而是侧重于防守,仿佛是在耐心地等待机会,便可给人致命的一击。而王厚的刀法都只是军中常用的刀法,乍看上去并无过人之处,但他仗着自己臂力过人,每一出手,都是势大力沉,令何畏之不敢缨其锋芒。若依常理而论,久而久之,王厚自然会力气不继,难免要落败但事实却似乎并非如此,二人又战了数十回合,侍剑根本看不出王厚有一丝半点后继乏力的迹象,反倒是何畏之久久等不到王厚力竭的一刻,显得有点心浮气躁起来了。
侍剑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站在侍剑身边的慕容谦看在眼里,笑道:“侍剑为何摇头”
侍剑看了一眼石越与潘照临,见二人都只是含笑不语,便照实回道:“小王将军全是仗势欺人,若非天生神力,这般打法,断不是何将军敌手。”
慕容谦笑道:“这有何不可比斗自然是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我倒但愿我能仗势欺人,赢得越轻松越好。譬如用兵,若我有十万大军,对方只有数千之众,我又何苦多费心机,只管团团包围,猛打猛冲便好。”说罢,不由自失地一笑,叹道:“若我一辈子都能打这样的仗,夫复何求”
“但小王将军到底是冒险了些,这只是校场论武,若是两军交战,他这般攻多守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能是两败俱伤。”侍剑却有点不太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