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她寄予厚望的人。那个风雪之夜,他的确在福宁殿坐镇,镇压叛乱,立下极大的功勋但是,正是如此,石越比旁人更应当知道谁才是幕后的主谋但他此后,可曾发过一言来主持公道他可是大行皇帝一手提拔的大臣,如今又贵为右仆射,在朝中威望素着,他都不说话,她还能指望谁
向太后不能不疑心,那天晚上,石越的忠心,是否只不过是为形势所迫
至于尚书左仆射司马光,向太后更是彻底的大彻大悟这些所谓的“君子”,果真有那么靠得住么
向太后的确猜对了高太后召见司马光、石越所为何事。
内东门小殿,太皇太后高滔滔隔着珠帘,望着侍立在阶下的司马光与石越,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自垂帘以后,她似乎从未有顺心如意的时候。
但无论如何,所有的挑战,她都必须面对。
“吴从龙”高太后一面说着,一面却瞥了一眼石越。这个惹是生非的鸿胪寺主簿的底细,她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他的背后有两帮人,一帮人自然是那些自诩为忠于小皇帝的“忠臣义士”们;另外一个人,则便是站在她面前的尚书右仆射石越。她不知道吴从龙的封建之议,究竟和石越有没有关系,但是她却可以肯定,石越和那些“忠臣义士”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若将石越视为他们的后台,亦算不得冤枉了他高太后在心里说道。
“所谓封建之议,不论其利弊如何两位相公,老妇以为,如今国家多事,大行皇帝丢下这么一个江山”高太后幽幽叹了口气,目光缓缓移过司马光与石越的脸上,方又说道:“如今之策,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野虽交相议论封建利弊,但事有轻重缓急,目前之事,一则是要办好大行皇帝的丧事;二则是要设法却北敌之隐患;三则是坊市之物价、交钞之稳定、国家的财计,皆要妥善处置。封建这等大事,目前似乎不是时候”
高太后尽量让自己委婉一点提出来,既然知道了吴从龙背后站着的人是谁,她亦已知道石越的能量,如今她在外朝的权威尚未完全巩固,那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过分刺激石越。
所谓的“封建之议”,针对的是谁,她心知肚明。他们断不肯就此甘心这是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只不过,她绝料不到,石越竟然能下出这一步棋
她心里面不能不暗暗赞叹石越果然有过人的智慧,他的确能够抓住那些士大夫的命脉只要是提到恢复周制,所有的读书人都会热血沸腾即使到了大宋,还有不少饱学大儒在幻想恢复井田制恢复西周封建制儒家的圣人们,不就是一心幻想回到西周的时代么
她才不会被表面的反对声音所欺骗,石越越是不动声色,她就是越肯定他成竹在胸。
他先令吴从龙抛出一个球来,然后令蔡京来试探“蔡京、吴从龙等人之札子,臣等已经读过。”司马光却不曾去体谅高太后的心情,“倘若朝廷果真能决意恢复西周封建之制,那自是万千之幸”
果然,便连司马君实也支持恢复西周封建
“实则在蔡、吴上札子前,子明相公与臣,便已议论过恢复封建之事”
在蔡、吴上札子前高太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如此说来,司马君实早就知道了此事,而且一定是支持的。那王安石只不知韩维、韩忠彦知不知道
“封建南海,于国家言,实有百利而无一害。赵宗达之言,实不足驳,当西周之时,便是三晋之地,亦可视为蛮夷周有八百年天下,自周以后,无一朝有如此长久之国祚,此正是封建之功。且如子明所言,封建诸侯于南海,于东南诸路、海上贸易之恢复,皆有大利”
这与东南诸路又有何关系高太后狐疑地望了一眼石越,是此公欺老妇不懂财计罢一切借口的背后,都不过是为了雍王为了将雍王赶到南海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臣等亦以为,此等千年之计,朝廷果真要推行,尤须朝野之共识,本欲谋定而后。不料吴从龙行事轻佻,竟惹出这等事来。如今国家正处于国丧当中,诸事未谐,而北敌虎视眈眈,若令北敌以为我大宋宗室分裂,恐使其误以为我朝有隙可乘,悍然冒险”
高太后的目光移向石越,却见石越接过司马光的话来,禀道:“君实相公所言,确是谋国之言。便如太皇太后所说,事有轻重缓急,目前要平息此议,臣等以为莫若暂罢吴从龙官职,如此,朝野知朝廷之意”
“子明相公是说,罢吴从龙官职,以平息议论”高太后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石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是。”石越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气,沉声禀道。竖子不足与谋吴从龙实是太不成器了。封建南海,他心中之急迫,又岂是他人能比然而,如此重大的事情,又焉能不先观人心
第七十节
熙宁十八年一月下旬,蔡河畔的某座道观内。
李昌济瞥见一眼桌子上的一张汴京新闻,“鸿胪寺主簿吴从龙以轻佻罢监兴宁场税吴尝首建封建之议嘿嘿”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潘照临,“先是北海侯夺爵安置,如今是吴从龙罢监场税各打五十大板看来,吴从龙这轻佻二字,未必便这么简单”
潘照临却只是默默喝着酒,并不出声。
“哈哈”李昌济望着潘照临,忽然纵声长笑,“你潘潜光的那点手段,我亦料得到一二。不论用何手段,要暗中抄出吴从龙的奏折,泄露给那些宗室,总不是甚难事不过,北海侯这样的小人物,总不配当你的枪”
潘照临依然不回答,只是眯着眼睛望着李昌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