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青衫老翁正骑驴而至,他的脸上皱纹满布,似乎遍历风霜,但却有一股超然世外的气度。
曹友闻又惊又喜,还未及趋前说话,那老翁眼神锐利,却早已经高声叫了起来:“是允叔你来杭州了”
“啊”曹友闻急步过去,拜倒参见:“世叔金安,小侄有礼。”
“允叔不必多礼。”那老者已下了驴来,一面将驴交到小童手里,一面趋前几步,扶起曹友闻,笑道:“可有两年还是三年未见了三郎道你来往广州渐多,少回家乡,怎的这次却舍得回来了”
他一口气问出这多问题来,曹友闻一时却不知道回他哪句。但他素知这老者脾性,只是叉手侍立,默然微笑。
果然,便听老者又笑道:“方才见允叔你看这楹联,可瞧出来是谁的墨宝未”
曹友闻心里更觉好笑,但又装模作样的鉴赏了一番,红着脸摇摇头,回道:“恕小侄眼拙。”
那老者捋须哈哈大笑,“早就知你曹允叔不肯上进,只知那阿堵物,可还记得半句诗书你可看清楚了,此联乃是王侍中王相公亲笔手书”
“啊”听说这竟是王安石的墨宝,曹友闻亦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老者更是得意,笑道:“求得这墨宝却甚是不易,这杭州城内,等闲人物,难求一字,难求一字”
说话之间,老者已拉着曹友闻的手,进了屋中。
地上铺的是用片金线织出的花纹繁丽的厚锦,壁上挂着的卷轴或者大或小,有诗有画,曹友闻一眼扫过,便看到许多个熟悉的名字:范文正公的动止贴、蔡君谟的中间贴、张商英的惶恐贴、徐熙的鸡冠蝴蝶图、王维的雪霁图、大苏的雨竹图、王驸马的西岳降临图,尚有许多未能看得清楚,但想来也无一不是名士大儒,寻常人家但凡能有一幅,想必都是珍若珙壁,舍不得轻易示人,偏偏这许多东西挂在一间房里,却有些不伦不类,予人零乱无章之感。
曹友闻心中暗笑,他方才屋外所见,颇为惊叹,只觉营造之妙,处处高人一等,但进得此厅,终于复有熟悉之感,原来主人家手笔,始终未变。
“允叔有些年不曾来了。”老翁捻须笑道:“如今不止这宅子重新修葺过,室中字画,也非旧时观。允叔以为如何”
“妙极,妙极。”曹友闻拊掌笑道:“世叔所有,无一不是大家精品,哪个名字说出去不是振聋发聩,难为世叔能够收罗”
那老翁闻言,更是得意,他们说话之间,早有侍女们进来焚香烹茶待客,曹友闻一看,只见这些侍女个个容貌俏丽倒在其次,穿着打扮却是越发与众不同,个个梳着高髻,膨大的罗裙垂泄而下,里面着素色的轻裾,移动时露出云头锦履,行走无声,袅娜生姿。
又听那老翁笑道:“似我们这等人家,那阿堵物已在其次,殊不足道。倒是你那七弟在后院,建了一座藏书阁,搜罗了海内珍本奇书,如今在这杭州城中,亦是薄有虚名,允叔此来,不可不看。”
曹友闻心中好笑,嘴上却恭维道:“世叔公侯之后,清华之气,自不能与寻常商贾之家等提并论。七郎饱学多才,更有祖风,琼林赐宴,指日可待。”
老翁听他如此说,更是欢喜,却若有憾焉的笑道:“可惜允叔志不在此,否则兄弟一榜进士,更是一桩美谈。”当下便跟曹友闻说起当日如何营造这宅院,收罗书画种种艰难不易。
曹友闻口中奉承,心里几乎已将肚皮笑破。
那老翁却谈兴颇浓,说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要问曹友闻的来意,奇道:“噫,允叔此来,难道竟是与老朽谈这些么”
曹友闻却是有事而来,只是听他絮絮叨叨,说得不停,又不知要如何打断他,这时好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连忙说道:“小侄此来,确有一桩喜事。”
“喜事”老翁捋须望着曹友闻,“这喜从何来”
曹友闻笑道:“小侄知道十娘才貌双全,尚待字闺中,此番却是受人之托,前来成就一桩好姻缘的。”
“哦”老翁睨了曹友闻一眼,傲然说道:“不知却是谁家小儿郎”
“好叫世叔欢喜,这家小儿郎,却是天潢贵胄,说起来乃是当今官家的皇叔,邺国公第十子赵仲玶。”曹友闻一口气说完,本以为老翁定会喜动颜色,马上应诺。
谁知那老翁只是挑了挑眉,“唔”了一声,“原来是他家的儿子。”
曹友闻不料他如此反应,大吃一惊,诧道:“世叔难道竟连邺国公的儿子也看不上”
老翁瞥了一眼曹友闻,道:“允叔只怕不知和李承简家的小娘子结亲的是谁”
曹友闻心里顿时明白过来,笑道:“世叔这却是想岔了。你道李承简结了雍王这个亲家,便以为邺国公家有所不及”
老翁“哼”了一声,“难道国公家还比得上亲王家雍王可是太皇太后的爱子,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李承简家”
曹友闻叹了口气,笑道:“世叔呀世叔你可知道邺国公家柔嘉县主”
老翁道:“全杭州城,如今只怕没有不知道这位县主的。”
“那世叔可知柔嘉县主离京之时,官家流泪相送,御赐金鼓、斧钺,更在邺国御笔画出柔嘉县作为采邑,世叔可见过哪家亲王的县主有这等殊遇便是公主郡主,大宋朝开国以来,世叔又可曾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