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爷”周宗瑜喘着气低声道,“我明白您老苦心您给我咳咳几天时间宗玥、宗璋不懂事闹得厉害咳咳我、我和他们说说省得族人住进来咳住的不舒心”
人群里有人叫骂,“小孩子打几顿就老实了”这引起了多数人的赞同,大家开始吼着把剩下三个也拖出来揍一顿有人走上前扇了周宗瑜一耳光。
周宗璋的泪水又涌上来,他很害怕被拖人出去打,但他更害怕大哥就这样被人打死了。
“小爷爷”周宗瑜微弱的声音几乎被人群的怒吼淹没,好在老头子听见了,于是吼了一声让众人安静。
“小爷爷我兄妹四个终究是仰仗诸位才能活的”他咳了一阵,平复呼吸,微弱的声音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发出,“厂子和事业就先劳诸位费心,究竟怎么个分法小爷爷我尊敬您是个长辈全拜托您处理”
人群里嗡嗡地发出议论,老爷子急了,骂了两声,又道:“未来当家的说话,都不能安静听完吗”
“小爷爷也说,我是未来当家的宗瑜不才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资格宗瑜愿意咳咳让位贤人”
他刚说完,人群就像炸开锅一样,都在急切讨论这番话的深意。
周宗瑜憋足力气突然高声喊道:“只是宗瑜有一个请求”
人们闻言收声,都想听听这半死不活的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宗瑜只求能有一个月的时间好好让弟妹接受这个事我家新丧未尽诸位,也不想背个欺凌孤弱的名号吧”他突然挣开架着他胳膊的族人,摇摇晃晃迈了两步。
“小爷爷,长辈里,宗瑜孝敬最多的就是您宗瑜今日就这一个请求求小爷爷给我一家弱小做主”
周宗璋在长兄跪下的一瞬间闭上眼,他不想看那样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奴颜媚骨地磕头抛却一身温雅和骄傲的他的大哥。
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周宗璋哭得几乎晕厥,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的耳朵也聋掉,身后姐姐的眼泪不断不断滴在他颈间。周宗玥颤抖的身子几次失去站立的力气,天地都在摇晃着,但她依旧睁大眼睛,她要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记住这些人的脸,记住他们做过的事。
“好了,快起来吧,就给你一个月时间。不过,你们可别趁机搞什么花样宅子里的东西别乱碰,各院的物件最后都要归大家的。”老爷子终于松口。
周宗瑜已经失去起身的力气,他只能趴在地上,跪恩一样虚弱地说:“多谢多谢小爷爷仁慈”
老爷子带着大部分人走了,剩下的人也搬着东西离开了,有几个平日就被拿来和周宗瑜作比的年轻族人故意磨蹭到最后才走,趁着没人把他踢翻在地。
“宗脉家的大公子也不过如此,平日仗着家里威风,可没少给我们气受x你娘的再让你狂”那几个人还想再动手脚,却也不敢弄出人命,只好嘴上出出气。临走前,一个平常就因为骚扰周宗玥,多次被周宗瑜教训的痞子说,“你给我等着,你家那位二小姐,早晚让我弄到手”
堂屋里少了刚才的火把照亮,陷入一片晦暗,悬在堂屋正中的西洋琉璃灯已经在刚才被人举着竹竿打破了,只剩一只小灯泡,从破碎的彩色灯罩露出一点点头,那微弱的灯光,根本照不亮这空旷的大屋。
整个老宅都安静了,静得让人心慌,屋外传来夜风吹过树林时浅淡的声响。
“姐姐小哥哥”
周宗玥和周宗璋终于回过神来,周宗璟满脸泪痕,光着脚站在他们身后的走廊中瑟瑟发抖。
周宗玥哭着抱起小弟,周宗璋跑到二楼。因为周宗瑜从外锁了堂屋和走廊的所有门,他只能从连廊的二层翻到前院,周宗玥从门缝看到周宗璋一瘸一拐进入堂屋,知道他落地的时候摔到了腿。
周宗璋看着倒在地上的大哥,满脸的血水几乎让他认不出这个人是谁。
“宗璋、宗璋,你快看看大哥怎么样了你别站着发呆啊”周宗玥声音发抖,焦急地催促他。
“哥”周宗璋听到自己沙哑刺耳的声音,他头懵懵的,挪到那一滩血肉边,他想动动大哥,却又不知该碰触这一滩鲜红的哪个部分。
“周宗璋你个胆小的傻子先探探大哥还有呼吸没”周宗玥恨不得从门缝里钻过去,她一边抱着小弟安抚一边指挥弟弟应对情况。
周宗璋抖着手探了探他大哥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是还有。
他轻手轻脚地,从被血水湿透的周宗瑜的衣服里,摸出门锁钥匙。
周宗玥进到堂屋,一边哭一边检查周宗瑜的情况,手骨脱臼,肋骨不知断了没有,体外伤口大大小小布满全身。
周宗玥把自己的鞋脱下来,让小弟套在脚上,她和周宗璋两个人一步一挪,用竹椅把周宗瑜抬到最近的厢房。
周宗玥让周宗璋打盆温水给大哥擦血,自己准备出去找大夫。
周宗璋拉住她,“我去请。”
他记得刚才那痞子的话,他害怕姐姐一个人出去会出事。
周宗璋披上一件黑外套,去前院锁了大门,用门闩和抵门柱挡死,又溜到后院 ,从小门悄悄出去。他担心有照明会被人找麻烦,于是一路都是摸黑走,找到村里唯一的一户大夫家时,他都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周氏宗脉家变,村上的人早就都知道。这大夫听到敲门声来开门,开了又赶紧关上。他可不想趟浑水。
周宗璋站在门外苦苦哀求,大夫实在受不了,还是叹口气拎上诊箱出诊。
周宗瑜的情况很不好,但也不至于致命,只是会落下些毛病。
大夫给周宗瑜接好手腕,拿竹板固定。肋骨没断,脏器受损严重,少不得卧床慢慢调养。体外的伤洗净了消毒上白药,最后整个人浑身没一片完整的好地方。
大夫又开了些消炎止痛的西药,批了几副将养的中药,吊上一大瓶不知做什么的药水,全处理完,天都亮了。
周宗玥双目红肿,从自己以前的小金库拿出一半做诊金,这钱原本是她存来打算去上海读书用的。
大夫收到不小数目的钱,不由感叹,到底是大户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再一看这一屋子满脸泪痕的弱小,又觉得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也很好。
周宗璋原本要把大夫送回去,那大夫走到门口让他别送了,小孩子一脸疲惫他实在不忍心,只道:“回去看你大哥吧,有什么事,再来找我。”
他们姐弟三个一直心惊胆战地挨日子,害怕分家的人再来找麻烦,害怕大哥撑不过去丢下他们走了。
等周宗瑜模模糊糊睁开眼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姐弟三个人觉得屋外的雨夜都晴亮。
“宗玥,我睡了几天”周宗瑜虚弱地吐气。
“整整两天两夜。”
周宗玥看到周宗璋半睁着眼,目光涣散地望着屋顶。周宗璋握着大哥的手,却怎么也捂不热。
周宗瑜半死一样在又床上窝了三天,期间没说过一句话,周宗玥到最后都急了,哭着求他出个声儿。
这天周宗璋正在做饭,小男孩不够高,举着锅铲在灶台边吃力地翻搅,大哥倒下以后,他和二姐就轮流做饭。
“宗璋”
周宗璋吃惊地回头,发现周宗瑜披着一件毛衫扶着门站在他身后。
“哥,你怎么起来了”周宗璋丢下锅铲,过去扶他。
周宗瑜摸摸弟弟光滑黑亮的头发,小男孩发育慢,身高才刚到他胸口。
“我没事,”他虚弱地笑了笑,“今天是宗璋做饭啊我还没吃过宗璋做的东西呢。”
周宗璋被那笑容刺得一痛,眼眶又红了。他低下头揉揉眼,闷声说:“哥,你坐这儿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弄好了。”
他扶着周宗瑜坐在一边的长凳上,回身去做饭。
周宗瑜默默看着弟弟的背影,悄悄擦了擦眼泪。
大哥终于起床了,大哥能走路了,大哥精神好些了,大哥能出门了。
周宗玥挡在老宅的小门前,怒气冲冲地瞪着周宗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