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脚下。平日在家,许伟棠都是捧他在手心里头疼的,怎好没来由让他去受这份委屈。莫说家主,旁人看了都心疼起来。可没办法,家主发了话,众人只得转身离去,却听得许太太高声道:“谁准你们走都站在一旁”
她面上全无方才的端庄文雅,面色阴森可怖。
她看眼前的沈喻然,“叫你的一众佣人评评理,许家这些年究竟待你厚薄”
“许家待我恩重如山。”
笑话,尹芝在心里头不屑,她听来的版本,分明是沈喻然待许氏恩重如山,若不是他当年拼命一搏,说不定许氏而今早已家道中落,骨肉四散,还有心思在这里颐指气使教训人
“那我问你,逼迫咏心堕胎,可是你的主意”
原是为这件事,这下沈喻然百口莫辩。
“是。”他应下来。
“你只盼许氏绝后”
沈喻然低头,一味抿住嘴,不说话。
许太太不依不饶,“伟棠这些年,可有薄待你”
沈喻然摇头,“不,伟棠爱我至深。”
“那你忍心见他孤独终老,见许氏血脉无人承袭”
“许氏还有伟伦。”
“你还敢在我跟前提伟伦。”许太太怒目而立。
他此刻说多错多,索性闭口。
“是你令伟棠拿走伟伦在许氏职务”
“伟伦惰性不改,很难从商”沈喻然忽然抬头,眼神强悍。
“这个家何时轮到你来做主”
“我只知许氏是伟棠心血”
“我们就是作践祖业”
“前几日沈园之事,已有损许氏声名,倘若再有事,恐怕再无回转余地”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赶走伟伦”
“是”沈喻然说得斩钉截铁,“我不能叫一条鱼,弄腥许氏一碗汤”
啪的一声,耳光清脆利落。沈喻然被打得偏过头去,管家忙上前,“太太息怒,当心身体。”
许太太手臂悬在半空,不住颤抖。管家握住,一手婆娑她的背。许太太胸口起伏,神色哀戚,半晌道,“也不知许家这些年造了什么孽”
沈喻然按住嘴角,“这件事,我绝不退步。”
许太太即刻气到眼红,她扬起手要打下去,尹芝尤是看不过,她眼疾手快冲过去,挡在沈喻然跟前。巴掌未曾落下来,大厅的门却被大力推开,“ 这是做什么”是许伟棠中气十足的声音。
尹芝暗暗舒一口气,想必已有人通风报信给他。
他三步两步走到沈喻然跟前,拉他起身,沈喻然却挣扎,仍旧跪在地板上。
许先生气急,“什么话不好站起来讲”
沈喻然仍不动,许伟棠对许太太道,“喻然不问旁事许多年,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我一人的决定,您不如叫我回家,我当面同您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逼着自己的太太去打掉孩子,解释你们兄弟阋墙”许太太饮泣起来,掏出手帕,不住拭泪。见到儿子,她比方才温软了许多。
“咏欣是我的私事,我自有分寸。伟伦的事,我会再做考量。”
许太太语调轻慢下来,“伟棠咏欣腹中是你的亲骨肉,伟论是你的亲弟弟呀。”
“余小姐的事,错都在我。”沈喻然忽然开口,“我不会再令伟棠难做。”
“好了,起来说话。”许伟棠强拉他起来,“天气凉,跪坏了膝盖不是小事。”
“沈园的事,伟伦须得出去避避风头,待事情平息,我不会亏待他。”他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来敷衍许太太。
许太太是不敢当真左右儿子的。这一行她已至少成功一半,她于是聪明地按住胸口,长长舒一口气。
“天气不好,我送您回去。”许伟棠逐客。
“不必。”许太太道,“阿忠走山路十分在行。”她站起身来。“这宅子,我一进来就胸闷。”
看她的背影,尹芝忽然想起余咏欣不可一世的样貌。一面之缘,她因胜利而露出得意笑容的脸孔却真切地浮在眼前,挥之不去。是,人人都有立场,有渴望,有隐衷,有委屈。可沈喻然的这一切又有谁来听
窗外冬雨未歇,绵绵密密。
作者有话要说:
、错错错下
作者有话要说:错字君泥千万别出现哦
许太太走了,桌上的茶点一块儿未动。
沈喻然的力气只维持了这么片刻。他在楼梯处忽然晕过去,许伟棠险些没能扯住他。
将他抱回卧室去,才发现他膝头一片绛紫。
打电话给路俊辉,他却醒转过来,缓缓说,“我没事。”
许先生坐下来,“可还生我那日的气”
沈喻然轻轻摇头。许伟棠握住他的手说,“对不起。”
路医生赶来,他已睡着,经过简单处理,内出血已止住,并不碍事。尹芝去看他,他薄薄的身体深陷进松软的床褥,眼睛闭着,一条细细的手腕压住枕脚,许先生同路医生去书房谈事,她于是在他床边坐下来,曾是那样的一位妙人,是如何步入今天这样的光景。人生总走过这样那样的错路,但他的错或许始自与许伟棠相遇的那一刻,尹芝忽然这样想。
她打开房门,走进偏厅。适逢路俊辉走进来,他朝她一笑,身上尤带着冬雨潮湿的味道。
“他怎么样”
“太累,已睡着。”尹芝答。“先生人呢”
“董事会一干人在等他,他下山去了。”
“近来他越来越少陪喻然。”
“男人的世界总在外头。”
“喻然就该被困在这片令人乏味的山中。”
“阿芝。”他微笑,“近来一提喻然,你势必意见多多。”
“哪有的事。”她矢口否认,有些心虚。
他俩坐下来,尹芝说,“不如讲讲许太太的事。”
“那不过是千人一面的故事。”
“说说看。”
“生自书香门第,自幼得父母眷爱,受良好教育,读女校,十八岁到欧美去求学,回国后嫁门当户对的商界巨贾,育有两子,一生衣食无虞,顺风顺水。”
“无他”
“是的。”
“故事若都如此讲法,不知要饿死多少读书人。”尹芝打趣。
路俊辉提不起兴味,“你想听什么”
“她同喻然的对手戏。”
路俊辉想一想,“多半已忘记,随便说一段。”
一个烈日炎炎的仲夏午后,路俊辉驾车到许氏去。不约自来,随心所欲,他一向如此。
问过秘书小姐,许伟棠这位大忙人居然人在办公室。
他大喇喇敲开门板,双手撑桌站在对面看老友,“好端端白日躲在这里吸烟发呆,不似你的一贯作风。”
许伟棠在水晶烟缸中将烟捻灭,“医生不当班站手术台,跑来我这处闲转,亦不似你的作风。”
路俊辉朗然大笑,“自然是有事托你这位大金主。”
“要钱要人一个电话就好。”许伟棠十分豁达。
“圣心须进口一套光学设备。”
“多大件事,尽管买就是。”
“当真不问价钱”
“今年上半年财务报表十分好看,我还有什么闲话好说,只管放手去做。”
到此正事讲完,三言两语,他们都不是拖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