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重要的意义,直到数年之后,才慢慢的为朝廷和整个四川的官僚们所体察。
这个时候的郑云鸣,只顾督促着大军往前追杀,汪世显冲出阳平关之后,行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只用了三日就摆脱了王登所部的追击,快速退回到蒙古人的领地中去了。徒叹奈何的郑云鸣只有下令王登停驻在阳平关,等待主力部队赶到。
鸡冠山附近,到处是一堆堆的白骨和散落的衣甲和军械,当年雨夜恶战的惨烈,可想而知。在距离鸡冠山数里之外的一处山口上,荆楚军找到了曹友闻的尸骨,尸骨手上还紧紧的握着一柄战刀,即便用很大的力气也难以将战刀从手上夺去。
在他的身边并没有找到这面遍身胆的战旗,想来应该是被蒙古兵作为战利品带回了北方。
荆楚军在这个惨烈的战场遗迹上整整滞留了七天,他们以最隆重的礼仪将鸡笼山所有的同袍遗骨加以安葬,并且整队举行了宏大的祭奠仪式。
郑云鸣在祭奠礼上的演讲被刘克庄记载在中兴杂闻录中,书中用白话文的语言记述了郑云鸣的原话。
“今日他们埋葬的尸骨,就是来日我们驱逐鞑虏的基石,他们回荡在蜀山中的英魂,就是他朝我们再整山河的指引大丈夫为国家而死,正是死得其所苍天可鉴,异日郑某能得此善果,无愧天地父母,无愧陛下和国家”
他话说的豪迈,接下来的行动却完全不似要为国家收复河山的模样。郑云鸣一面派遣陆循之率军南归,一面派人四处通告各地将领前往重庆举行研讨战略的会议,郑云鸣自己却带着少数亲随冒着被敌人的游骑截获的风险再出阳平关。这里还残存着宋军最后的抵抗部队。
第七十三回 问得麟台早有名3
郑云鸣抵达金州的时候,金州都统和彦威的部队刚刚返回金州城三日,若是郑云鸣早到几天,不能马上和金州都统碰面。和彦威虽然在去年的沔州作战中,面对阔端的大军不战而逃,受到了朝廷的斥责。今年在孤悬敌后之后,反而变得积极主动起来,在阔端率军在成都大肆洗屠的时候,和彦威率领五千本部人马,从小路冲出饶峰关,兵锋直指京兆府,企图袭击蒙古军的后方基地。阔端的撤兵,一部分是因为接到了曲出病死的报告,一部分也是因为后方遭到宋军的袭击,不得不撤军还保京兆。大军前锋抵达凤州之后,才迫使和彦威沿着原路撤回。
当郑云鸣抵达金州城下的时候,守城兵将并不相信郑云鸣敢以堂堂都统之尊率领这么少的人马前来前线,纷纷弯弓搭箭,大声呵斥叫他赶紧离开。郑云鸣不得已,只有让守城官兵放下吊篮,让自己一个人先上了城,验明了身份。
那守城官看见了郑云鸣的随身官文和印绶之后,才知道当面这个年轻人果然是朝廷任命的都统制,堂堂夔州安抚副使,蜀口消息封闭,远不如蜀中灵通,但金州上下也已经知道京湖崛起了一位少年将军,还是朝中重臣的衙内。那守城官看了印绶,又看郑云鸣的装束气度,如何不能信服赶忙引着郑云鸣前去金州衙署来见和彦威。
到得衙署正门的时候,只见和彦威一身盔甲在身,带着卫队在门口迎接。他看见郑云鸣过来,满面欣喜之情的前来致礼:“今番有郑都统率军前来增援,饶风关必然万无一失了。”
郑云鸣也还礼说道:“和都统想错了,郑某前来不是为了帮助和都统镇守金州的。”
和彦威面色一变,问道:“既然不是为了援助金州,郑都统所为何来”
郑云鸣踏上前一步,说道:“我来是与都统商议,放弃金州,移屯泸州,担当泸州叙州一线的防务。”
和彦威一听,下意识的吼了一声:“叫我放弃防地,移屯内地,这是送我上刑场”
宋军法度,遗弃防地擅自移屯者斩。当然,从国朝开始以来,军法就不一定严格执行,南渡之后,纲纪日益废弛。有些军队的主官即便弃城失地,也不会被依律处斩。往往是以连降数级处理了事。但是和彦威也知道,战事紧急的时候,朝廷是敢于杀人,也是乐于借几个大将的人头来镇压那些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的骄兵悍卒的。和彦威在之前忽必烈率军入侵蜀口的战役中,就曾经以军队溃败而下狱,直到四川官员变动才得以出狱重新带兵。这一次他断然不敢再私自转移军队了。
他的这点心思,郑云鸣如何不知道他能依靠的,只有朝廷下来的命令。
他从怀中取出枢密院的公文,递给和彦威,说道:“我受朝廷委派,入蜀置措军事,在新任的四川宣抚到任之前,我都有便宜行事的权力,请都统不必担忧,但凡朝廷降罪下来,由郑云鸣一力承担。”
和彦威接了公文,反复仔细验看了数遍,确实是予以了郑云鸣临机处置的权力。其实金州孤悬在北方,已经成为了蒙古军的眼中钉,蒙古人再度南下的时候,十万大军都奔着金州而来,绝不会有半分犹豫,那时候一定会全军覆没,自己也难免身死沙场。
如今有这个天降下来的郑云鸣来承担撤退的责任。这真是和彦威意想不到的喜讯,和彦威为人粗莽,没有多少心计,不然也不会屡屡因为犯事被上峰抓住把柄来整他了,他粗略的推敲了一遍,认为如果出事,将事情赖在郑云鸣身上是一件靠得住的买卖,于是豪爽的一拍胸脯:“既然有朝廷命令,老和如何敢耽搁,就依郑都统之命,明日我就率军南下泸州”
“慢来慢来。”郑云鸣笑道:“如果仅仅是移屯这么简单,我也不会亲自来摆脱和都统了。”
他对和彦威慢条斯理的说道:“蒙古入侵,官军败退,自阳平关以南,朝廷的州县都来不及收复了,但土地暂且可以委于敌虏,人民却决不能拱手让人,你手下这几千人,需要担负一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金州、沔州以下的所有人民、府库财帛和窖藏的粮食,全部撤退往南方,到重庆去,到夔州去,不要给敌人留下一个百姓,一粒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