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张胜大怒,提起刀就要冲锋过去,对面却射来一阵密集的箭雨,这些伤员多半都是大汗的怯薛军,行动不便也就罢了,但只要拿得起弓箭的,准度和力度都是当世一流,若不是因为激战了半日早已经精疲力竭,区区三百多号宋军怎可能轻易接近壁垒工事后面蒙古军接二连三的命中,片刻之间就杀伤了一二十名宋兵。
但他们的努力能够起到的效果有限,随着张胜的部下一声号炮响起,在后方的大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大大小小的火炮和火绳铳队,朝着九麾大蠹下的蒙古军一阵攒射,百余名伤兵立时战死殆尽。张胜挺着大盾,一马当先的冲入壁垒中,守卫在九麾大蠹下的只剩下了那千户,虽然身中数弹,手脚都抬不起来,但依旧用身子斜靠住了大蠹,双目圆睁,杀气腾腾的模样,使得宋军不敢轻易靠近。
张胜心中赞叹,这些年来屡战沙场,不仅见识了南朝无数英雄豪杰,也见识了北军中许多真正的硬汉,但这千户在众军围困,重伤之下坚持不退,也让他顿生敬畏。
他将铁盾放了下来,大声说道:“兀那鞑子,我敬你也是个豪杰,如今放一条生路与你,速速离开此地往江北逃命去吧”
那千户似乎是充耳不闻的样子,瞪着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胜,张胜怒气上涌,又喝道:“休要怀疑,我军并非在背后放铳射箭的小人,现在你就如同在我军掌中一样,要是害你性命,一排火铳也就够了,何必背后下手”
但那千户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死守,任凭张胜说了这些话,也依旧是纹丝不动。
张胜大怒,愤然喝道:“休要不知好歹,放你生路你不走,那就刀剑上来见个胜负吧”说罢一摆手中破锋刀,踏步而前,就准备厮杀。
岂料那千户似乎是笃定了要死守到最后一刻一样,任凭张胜快步进逼,竟然是丝毫未动,但奇怪的是,他竟然连招架的架势也不摆出来。
张胜这才察觉有古怪,放下手中刀,走近前去,探手在那千户身上推了推,虽然没得推动,那厮依旧屹立不倒,但身体已经冰冷,眼看着横眉立目,栩栩如生的似金刚一般,其实早已往生了。
张胜叹了一口气,将那人手中紧握的战旗取了下来,尸身仆倒在地,张胜伸手为他合眼,却是怎么也合不上眼睛。众军围拢过来,看着这不屈之人的模样,各自赞叹。张胜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虽然是鞑子,却是难得的忠义之人,众人不要侮辱这些战死者的尸体,派人将他们好好收殓,听候郑相公处置”
交待完这些事情,他才走到九麾大蠹之前,抬眼望了望这柄高耸的旗帜,自从这柄旗帜在鄂嫩河源高举起来,就再也没有放倒过,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五二十年的时间,这五二十年是蒙古战士们震惊世界的五二十年,蒙古的铁骑旋风从草原上袭来,震动着从辽东到波斯高原的万里土地,这柄大蠹见证了野狐岭上金国倾国之力纠集的四方精锐,一战之下全军尽没的悲壮,见识过燕京城高大的城墙,阻止不了向蒙古大军开城投降的无奈,它见识过固若金汤的潼关天险,一夜之间被大军踏如平地的壮举,也曾经目睹撒马尔干城下前所未有的大屠杀。
而今一切终于要划上一个休止符了,张胜还刀于匣,从身旁的军士手上接过了大斧,狠狠地朝着黑漆的旗杆砍了下去。
这时候的宋军中营附近已经是戒备森严,大军层层叠叠的布下一道又一道人墙,将郑云鸣和几个核心幕僚围在当中,生怕再有垂死挣扎的泼胆汉再来冲阵,郑云鸣脱去了上衣,由随军的御医仔细的料理着胸前的伤口,只是他根本无暇顾及身体上的伤痛,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他已经问了五遍:“中垒拿下来没有”
李庭芝手握着窥镜一刻不停的巡视着前方的战局,前线的战局有停滞的迹象,他却并不敢如实的报告督视相公,他知道前方的将士的体能已经到达极限,没有这片刻的休整实难再战,可是督视相公的口气却非常峻急,不肯稍微放松一下前方的攻势。
其实现在就连督视相公对战局也已经无能为力,各部正在陆续投入战场,督视府的命令即便此时下发,等到了各部将领手上,只怕战争早已落幕。此时的天下国士,并不比前线的一个小兵更有用。
李庭芝突然在视野中看到一团火光冲天而起,在半空里炸出一个烟团,他心中一动,随即前方一片骚动,欢呼声伴着兵马行进的喧闹声慢慢的在前线扩大开来,又稍过片刻,那柄郑云鸣念兹在兹,不,或许是整个大宋都挂怀的九麾大蠹,缓缓的折倒了下去。
李庭芝的热血直冲脑仁,禁不住喜泣道:“倒了九麾大蠹倒了”
青罗伞盖下登时欢声一片,人人喜气洋洋,最后一点悬念也已经失去,大宋,甚至整个中原汉人正朔,都将迎来一场一千年来最大的胜利。
站在外围的士兵们齐声高喝道:“倒了九麾大蠹倒了”声音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高呼声刚落,但听得更外一圈的将士们的欢呼又响了起来:“倒了九麾大蠹倒了”欢呼就像是涟漪,一圈圈的向外扩散着,直到整个战场。人人都懂得了,蒙古大军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大宋和大宋的百姓们再一次得以保全。
而这一切功绩的功臣,这个时候也从心底长出了一口气,二十年的沙场征战,给他带来了无尽的荣耀和权力,但也给国家带来了无穷尽的财政负担,给百姓们带来无数孤儿寡母的眼泪,但今日尚不是一切的终点。郑云鸣高声叫道:“不许松懈,全军奋力追杀逃敌,勿使一人轻松从战场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