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的声音和藤蔓里鼓起往树体里流动的圆泡,显示这棵树正在吮吸狮脸人的血液。
食人族发出阵阵欢呼,这时树顶裂开一道缝隙,藤蔓卷着狮脸人送进了树体,“簌簌”乱响中,树缝慢慢闭合。食人族又跳起了舞,足足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密林深处。
这完全超出了我所认知的范围,望着在密林深处时隐时现的火把,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狮脸人根本不是人类,这片树林是什么食人族把他带到这里,难道是作为祭品
夜越来越深,湿热的水汽笼罩着树林,身上的麻痒感更加强烈,我忍不住挠了几把。皮肤上传来刺痛,我发现指甲盖上居然带着几块脱落的皮,难道被阴气入体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片树林,是不是每棵树身里都放着一具狮脸人
“鬼鸟”莫卡的声音如同丧钟,撩拨着我紧绷的神经,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我甚至不敢下树连夜逃走
天亮,就离开这片树林
还好这些树对我不感兴趣,我含了片艾草防止阴气侵体,解开腰带把身体捆在树身上,以防不小心睡着后掉下树。不过想到可能有一个狮脸人就和我隔着层树干,心里就发毛。
还有两个多时辰天就亮了,我第一次这么渴盼阳光。
四
笔记本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每一页还残留着淡黄色的液体痕迹,虽然我知道月饼最后没什么事情,可还是担心。
庚寅年,甲申月,壬寅日。
宜:沐浴 治病 破屋 坏垣 余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我后悔那天没有按照皇历做事,冲动之下跟着食人族进了这片原始树林。
身体越来越痒,我强忍着不去挠,因为每次都会抠掉一大块皮,流出黏糊糊的体液。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迟钝,甚至不记得进林子的路。每走一步,我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毛孔里流的不是汗,而是腥臭的脓水。
身体长出大片暗红色的斑块,鼓出细细密密的小疙瘩,肌肉开始萎缩,关节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向外鼓着,几乎要撑裂皮肤。
我知道走不出这片树林了,索性靠着树坐下,用笔记录最后的时间。
不知道谁会看见这个本子,他们能看懂汉语吗或者,根本就不会有人走进这片树林,我的尸体只能在这里慢慢腐烂,变成动物的食物,吃剩的骨头成为树的肥料
溃烂的身体让我觉得恶心,我甚至摸出军刀想自杀。雪亮的刀面里,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狮子脸
我也变成了狮面人
我放弃了自杀的念头,详细记录着身体的变化。我会在临死前,把这个本子用油纸包好,或许会有用处。
南瓜,我知道如果我许久没有消息,你一定会来印度找我,但是这一次,我真的不希望你来。
可是,我又希望你看到,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后面两三页都是根本辨别不出字迹的线条,月饼当时看来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什么。我心里一酸,就算是去印度找他,他妈的十几亿人口挨个问也要问上几千年,我哪想到丫会折在树林里又翻了几页,终于看到了清晰的字迹。
五
庚寅年,甲申月,丙午日。
宜:嫁娶 祭祀 祈福 求嗣 出行
忌:入宅 作梁 安门 伐木 修造
今天是国内的鬼节,我居然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时躺在简陋的窝棚里。四周胡乱丢弃着零碎的人骨,阳光从窝棚的缝隙中钻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骨头特有的灰粉味。
我努力回忆着,只记得昏迷前,好像看到“鬼鸟”莫卡落在脚前,翠绿色的羽毛如同透明的翡翠。
“你醒了”一个全身涂满白粉,仅穿短裤胸衣的金发女人捧着半个颅骨进了窝棚,“还好莫卡发现了你,要不然真没得救了。我的名字是艾玛,美国人。”
我连忙转移视线,艾玛却大大方方地坐到我面前,把颅骨递给我:“恒河水,喝一些吧。”
我摆了摆手,恒河水用颅骨盛着,打死我也不会喝半口。
艾玛“扑哧”笑了:“你昏迷的这几天,可是没少喝。”
“可我现在不是昏迷状态。”我摸出军用水壶,晃了晃,里面还有半壶水,仰脖喝了一大口。
甘冽的水让神志又清醒了不少,我刚想询问,艾玛却抢着告诉我:“这里是食人族部落,他们救了你。不过你放心,他们只吃死人,不会伤害我们。”
接下来艾玛说的事情,解释了我所有的疑团。
食人族属于aghori,是印度教教派之一,生活在北印度的恒河沿岸。由于该教有吃人的仪式,令当地人恐惧,亦被称作“食人族”。
但他们并不会杀人,而是只食用已经死去之人的尸体。他们常会将漂浮在河面上的尸体捞上来,分解四肢,然后生吃。aghori信仰死者的力量,认为可以从尸体里获得神秘的力量。
族里成员会在死者火化前取下其骨头用于宗教仪式,留下头骨盛水喝,并将火化后的骨灰涂抹于身上,从中得到恒久的生命。
食人族穿得破破烂烂,打扮得很诡异,是刻意为之。他们因为“食人”而臭名昭著,也甘愿被视为社会最底层。
他们世代守护着这片树林,不容许任何人为或者机械砍伐树林。如果有人为了谋利毁坏树木,他们就会在树林前吃尸体,把人吓退。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食人族生生世世在利用树林治疗一种可怕的疾病。
麻风病
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食人族的祖先发现这片树林可以治疗麻风病。只需要把病人放在树前,通过祈祷唤醒树灵,树就会把麻风病人放进树干,恢复时间根据病情严重情况,长短不一。
治愈的人有些重新回到社会,有些选择留了下来。只有得过麻风病的人才知道这种病的可怕,也知道得了麻风病之后世人的鄙夷。所以不管是回去还是留下的人,都会致力于对麻风病人的救治,把病人送进这片树林。
艾玛因为麻风病变成了将要死去的畸形人,家人实在忍受不了她溃烂的身体,以及蜷成鸡爪的手脚,狮子般可怕的脸,还有昂贵的根本没有尽头的治疗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