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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却在一瞬间随随便便地随风逝去。

“河道商城”破产也连累了迦太基,人们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和房子,没有人能在短期之内看到曙光。在过去,“我和玛戈从来没有机会看到终场”,但单单论眼前这一次,我和玛戈倒似乎有机会看到结局,我们都会看到结局。

它的破落倒是跟我的心境十分契合。有那么几年,我一直兴致缺缺。不是小屁孩那种满腹牢骚的无聊,而是一种密不透风、铺天盖地的乏力。在我看来,这世上似乎再也不会有什么新发现了。我们的社会完全是从老一套里抄抄改改,衍生出来的。我们是第一代再也无法发现新事物的人类,再也无法破天荒第一遭见识新事物。我们眼睁睁地盯着各色世界奇观,却两眼无神,心里腻味得很蒙娜丽莎也好、金字塔也好、帝国大厦也好,丛林动物受袭,古冰山倒塌,火山喷发,在我目力所及,不管哪一件了不起的事,我都可以立刻从电影、电视节目或者该死的广告片里找出类似桥段。你知道那副玩腻了的腔调:“见识过啦”。我还真的是见过了一切,而最糟的一点在于正是这一点让我想把自己打个脑袋开花:二手经历总是更妙。图像更加清晰,观点更加敏锐,镜头的角度和配乐还操纵着我的种种情绪,而现实根本望尘莫及。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知道,我们其实是有血有肉的人跟大多数人一样,我们伴着电视和电影长大,眼下又来了互联网。倘若遭遇背叛,我们心知该说的台词;倘若所爱的人死去,我们心知该说的台词;倘若要扮花丛浪子,扮爱抖机灵的“聪明鬼”,扮“傻瓜”,我们也心知该说的台词。我们都脱胎自同一个陈旧的脚本。

在当今的年代,做一个人极其不易,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东拼西凑地糅合起一些人格特质,仿佛从没完没了的自动售货机里挑选出种种个性。

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在演戏,那世上就再无灵魂伴侣一说,因为我们并没有真正的灵魂。

一切似乎都不要紧,因为我不是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其他人也不是。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为了再次体验有血有肉的感觉,我愿赴汤蹈火。

吉尔平打开了一间屋子的门,正是昨天晚上他们盘问我的那间屋子,桌子正中摆着艾米的银色礼品盒。

我站在原地紧盯着桌子正中的盒子。在这间屋子里,银色礼品盒突然透出了几分不祥的意味,一阵恐慌涌上我的心头,为什么之前我没有发现它呢我早该发现它才对。

吉尔平说:“来吧,我们想让你看看这个盒子。”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礼品盒,仿佛里面装着一颗头颅。盒子里只有一个蓝色信封,上面写着“第一条提示”。

吉尔平傻笑道:“想想我们有多摸不着头脑吧,眼下是个失踪案,结果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标有第一条提示的信封。”

“这是我妻子为一个寻宝游戏”

“对,为你们的结婚纪念日准备的嘛,你的岳父提到了。”

我打开信封,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天蓝色厚纸,那是艾米惯用的信笺。一口酸水鬼鬼祟祟地涌上了我的喉咙,因为这些寻宝游戏终归都化成了一个问题:艾米是谁我的妻子在想些什么在过去的一年中,她有哪些重要的经历哪些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刻艾米,艾米,艾米,让我们好好地琢磨艾米。

我紧咬牙关读着第一条提示。鉴于我们的婚姻在上一年里的磕磕绊绊,眼下这道坎儿定会抹黑我的形象,那可不是什么妙事迄今为止,我的形象看上去已经很是面目狰狞了。

我想象自己是你的学生

遇上了一位英俊睿智的先生

我的眼界随之大开更不用提我的两条腿

如果我是你的学生,那还用得着什么鲜花助兴

也许只需在你的办公时间即兴约个一回

好啦,要去那里就赶紧趁早

也许这次我会在你面前露上一两招

这真是另一重轮回中的日程表。如果一切按照我妻子的计划运转的话,昨天我就会读到这首诗,而她会一直在我身旁徘徊,怀着满腔热切的期望凝视着我:请一定要破解这条提示,请一定要读懂我的心。

最后她会忍不住说:“怎么样”而我会说: “”

“噢,我还真读懂了这条提示她一定指的是我在专科学校的办公室,毕竟我是那里的一名兼职教授。哈我的意思是,一定是那里,对吧”我眯起眼睛又读了一遍,“今年她手下留情,没有出难题为难我。”

“你要我开车送你过去吗”吉尔平问。

“不,我有玛戈的车。”

“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觉得这很重要吗”

“嗯,这显示了她在失踪前一两天的行踪,因此不能说不重要。”他望着信笺,“这种游戏真是十分贴心,你知道吧一场寻宝游戏,真像电影里的情节。我和我太太只会给对方送一张卡,也许再吃点儿什么,听上去你们这一对过得很不错,继续留住这份浪漫吧。”

吉尔平说完低头望着脚上的鞋,脸上泛起了几分羞涩,带着叮当作响的钥匙离开了。

当初专科学校出手阔绰,拨给我的办公室大得能容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几排架子。我和吉尔平从一帮上暑期班的学生中间穿过,那些学生要么年轻得令人难以置信他们百无聊赖却又忙忙碌碌,手指忙着发短信或调音乐,要么就年纪较大但却专心致志,我猜这群人一定是被商城解雇的员工,正回学校重塑职业生涯呢。

“你教什么”吉尔平问。

“新闻,杂志新闻。”我回答道。这时一个边走边发短信的女孩显然心不在焉,几乎一头撞在我身上。她头也没抬地闪到了一旁,不禁让我的心中冒上了一股怒火。

“我还以为你退出新闻业了呢。”吉尔平说。

“成不了气候的人去教书”我笑了。

我打开自己的办公室,一脚迈进了灰尘翻飞的空气中。暑假我并没有上班,因此已经有几个星期没有到过这间办公室了,我的办公桌上摆着另一个信封,上面写着“提示二”。

“你的钥匙一直系在钥匙链上吗”吉尔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