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自己的贴身丫头娟儿夫妇照顾父母,拖着弟弟陈江明往青海去了。
一到青海地界,陈江蕙先是让陈江明休息了两天,然后便安排他每日去校场一个辰,其余的时间以静养为主,又亲自安排陈江明的饮食,将生冷油腻,辛辣甘甜的都戒了,不准饮酒,还常煮了爵床羊肝汤和一些健脾养肝的药茶,天天哄着陈江明服用。起初,江明觉得有几分难过,没了教友,少了朋友,作息饮食都多少和在家时不一样,这样的生活还真是让他不习惯,不免有想回金城郡的念头,无奈姐姐姐夫看的紧。好在日子一久,江明开始结交军士,尤其在结交了一个有几分胡人血统的白姓御侮校尉后,才渐渐觉出大姐这里有趣。要说江明和这个白校尉的友谊开始的也纯属偶然,这两人本是泛泛之交,但一次,陈江明曾经在白校尉家人有难,急需用钱时,倾囊相助,不计回报。这个白校尉感念江明为人侠义,愿意深交,两人后来就成了好友,除了晚上休息,月日里几乎形影不离。这个白校尉,也许是家中经商的缘故,知道天南海北的许多稀奇古怪的趣闻,听江明提到天元教,点头道:“听来是个神教。不过,我的家人相信的是真神。我听我叔叔说他经商遇险曾在洛阳郊外的树林里被天神搭救,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白色的衣服,女的穿着绿色衫子。叔叔说是安拉保佑。”江明点头道:“你的真神和我们神教一定有渊源,说不定就是一个神呢。白校尉不如也练练心法和内功试试”白校尉笑笑道:“让我问问我的真神吧。”陈江明闻言也不再勉强,只是一有机会就给白校尉讲述神教的妙处,操演心法内功。那白校尉只笑着听,静静地看,并不做评价。除此之外,两人谈论的就多为时事,还常常切磋剑术,这样一晃就是半年过去,江明似乎也有些将天元教聚众到长安等等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一日天好,陈江明约了白校尉和几个朋友到野外野游,众人正高兴,忽然看到远远的几个人骑马而来,等那近了,陈江明不由暗暗吃了一惊,为首的一个,正是从前在金城郡认识的王姓男子,外号王小胖儿的,也是天元教的一个头目。那王小胖儿到了江明跟前,滚鞍下马,上前抱着江明,一脸的悲喜交加,刚要开口,忽然看到江明周围五六个校尉司戈打扮的人,便住了口。江明见状,忙给大家介绍,说是金城旧友,在此相遇,真是有缘。众人都附和道好巧,客气了一会儿,江明便找个借口,脱开白校尉等人,和王小胖儿几个找个地方,单独聊了起来。就见那小胖儿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起往事。
原来江明离开金城郡后,郡城里的天元教头目们就组织了第一批教众共十人,到长安请愿,结果还没入长安城,就被官府捉了,有教众当场自尽,英勇殉教,可歌兮,可泣。后来,各地又有几次教众入京的事发生,听说大多结果惨烈。一些头目开始被通缉,如今下落不明。即使形势险恶如此,仍有教众愿冒死为神教和教主洗清冤枉,绝不背弃神教。说到这里,那几个和王胖子一道儿的人都神情凄惨起来,却又流露出几分骄傲,那表情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王胖子哭着说着,越来越激动,忽然一把拉住江明道:“教主从那边传话来,要我们分头到各地寻找失踪的修行人,一起度过劫难。我们从你二姐那里知道了你的下落,专门来寻你的,才到这里就能和你巧遇,真是神教保佑。江明兄弟,此次,我一路上能有幸召集到这许多教众,还都是托你的名头,大家都愿随你到长安去救世。兄弟,事不宜迟,快随我们上路吧。”众人都满怀希望的看着陈江明。
陈江明静静的听完这一席话,并没有立刻表态,只微微点了点头。王胖子看江明这幅模样,心里凉了半截,冷冷哼了声道:“明白了。陈兄弟,大家看错你了。好自为之。”众人也忽的开始小声议论。江明无奈的抬眼看了看王胖子,小声道:“让我想想。”王胖子拱了拱手说:“好,兄弟们在前面的客栈歇脚,等陈兄一日。”说罢便唤齐了教众,跨马扬鞭,一溜烟的去了。陈江明耷拉着脑袋回到白校尉几人身边,大伙一眼就看出他心里有事儿,只是不便多问,于是纷纷说,出来太久,匆匆打转马头,一起回了
住地。
到了晚上,这白校尉越想越觉得白天碰到的几人行迹古怪,忽然记起陈江明提过的天元教,仿佛恍惚明白了什么,急急忙忙赶到江明的住处打探。这陈江明本来住在宁远将军府里,一个月前因为府内翻修,加上将军的妹妹突然来访,江明深感不便,就搬了出来,住在离白校尉不远的一处房舍里。在陈江明搬出来住这一点上,将军夫人起初不同意,可在府上一时又找不到比那房舍更舒服的住处,想想这房舍离将军府非常的近,几乎出门便到,似乎和住在府内差别不大,于是就答应了。白校尉由仆从带着,来到江明的寝室前,但见屋门微掩,并无灯光,查看马槽,只少了江明的坐骑,不由大惊。赶紧冲到宁远将军柳郁处禀报。将军夫人闻言,心里恍然大悟,难怪下午弟弟江明有点魂不守舍,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顾天色已晚,忙派了家人四处寻找,乱哄哄一直闹到天亮也没有结果。
将军安慰道,不妨事,如今到长安的各个通道上都已戒备森严,罗网暗张,他们断然是还未进长安城,就会全部被捕。我托信给长安那边,多留意江明,不让人为难他就好了。这小子也真胆大,敢犯天威。皇上仁慈,一时宽厚,觉不等于不会杀人,这次,最好不要闹出大事来,不然搞不好谁也救不了他话没说完,就见那陈江玲忽然泪如雨下,哭着说道:“不用皇上杀他,江明已有了水鼓之症,沿途劳累奔波,加上饮食不当,搞不好就会血管崩裂,腹胀如鼓,吐血不止,和那些人在一起,他绝对没有活路以为到了青海就可以躲过劫难,全怪我没有尽心照顾他”
柳将军见爱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叹息。那白校尉见状,便自奋勇,愿意告假半月,专门探寻陈江明的下落。柳将军仔细想了想,才勉强点头应允了。次日,白校尉取了文书,换了便装,便踏上了往长安去的道路。
却说这个陈江明,见到王胖子一行后,便心神不定,眼前总晃着那些教众期待的目光,到了天色暗下来时,终于下来决心,简单收拾了行囊,将自己剩下的衣物折叠整齐放好,又仔细的将一个镂空掐金丝白玉小牌子揣在怀里,那是自己的小外甥女给的护身符。然后才偷偷的牵了马,往王胖子住的客栈方向奔去。王小胖和其他的教众正殷殷期盼江明,一见他来了,顿时兴奋不已,听江明说是偷偷跑出来的,忽然想起江明的姐夫是宁远将军一事,当下决定即刻上路。一行人匆匆离了客栈,往长安方向去了。
这一路上的苦楚劳累自是不用细说,除此之外,众人还要将招子放亮,小心翼翼的隐瞒行程和意图,不免精神紧张。好不容易到了洛阳地界,那长安遥遥在望了。陈江明近几日忽然感到说不出的不适,只是忍着不说,这日天寒,几人奔波半日,腹中实在饿的发慌,却看不到一个茶铺饭店,正难受着,忽然看到远远的有户人家,陈江明忙催马过去,想求口热水。有人应门,自称姓石,上下打量了打量陈江明几人,也不很热情,倒是给了茶汤,又端出两盘糯米做的糕点和几碗热粥来,说道,吃完就走吧,家贫不便留客。
众人都饿了,见有热粥和糕点,真是大喜过望,也不在乎这家人态度冷淡,忙谢过,便坐在门外树下吃喝起来。陈江明明显是饿坏了,平时又喜食甜品,竟然吃了大半盘凉点心。等到上路时,觉的肠胃不舒服起来,是痛也又不像,没走多远,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众人一见顿时都慌了,忙扶江明下马,将他盘腿放好,又是念天元教义,又是让江明快修心法,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远远的瞧见这混乱,也过来了,看江明面如白纸,狂吐鲜血不止,知道不好,跺着脚道:“快找郎中”说着又招呼众人,想把江明抬到自己家里去,那王胖子忽然一摆手道:“慢着,前面就是丰台县,我们有高人在那里,带江明兄弟去那里。”众教徒一听心下明白,七手八脚将陈江明横架上马,跟着王胖子狂奔而去,那石姓的男子想拦都拦不住气在后面大骂:“早看出都是天元教的,这群疯子,这是要杀人啊”说着就回去备车,报官去了。
那陈江明面朝下趴在马上颠簸,吐血不止,却上不来气,很快就头晕眼花,手脚冰凉,在失去知觉之前,只听那王胖子念道着:“兄弟,丰台有我们天元神人,修行深,一定救得了你”,还有教众高声的念着天元教义。然而,此刻的陈江明已经听不到这些了,他眼前仿佛看到了年迈的爹娘,看似凶悍的姐姐姐夫,爬在他膝上等着听故事的小外甥女,还有白校尉的笑脸,以及青天浮云这是要死了吗真不想就这样死了终于,江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滴两滴,什么东西,凉凉的,咸咸的,滴在陈江明的脸上,唇边。陈江明幽幽的出了口气,睁开了双眼。下雨了天是晴朗朗的,想是自己的幻觉吧。起身环顾自己周围,荒草残垣,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陈江明试着动了动手脚,忽然感到身上冷飕飕的。低头看看自己,外边套着的棉袍没有了,只穿了件黑色夹袄,青蓝色单袍。前襟还湿着,用手一摸,粘糊糊的都是血。江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一直吐血来着。看来,眼下这血是不吐了,陈江明挣扎着站起身来,觉得有点头晕。忽然看到前面路上尘土飞扬,来了一辆牛马并驾的古怪车子,江明慌忙冲那车跑去,靠近了才看清,那车的后帘子撩开,车里隐隐约约坐着许多人,个个仿佛都面无表情。陈江明忽然心里一阵害怕,而且胸前衣襟里忽然有什么事物沉如巨石,坠的陈江明举步艰难。他便干脆停下了脚步,任那古怪车辆渐行渐远,等那车一消失,陈江明衣襟里的沉重感也忽然消失了。他伸手到怀里一摸,却只有外甥女给的那只玉牌。不由连道诡异,不敢在原地久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