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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蹄子燃一把小火。四边黄昏暮矣,花不语月回眸,寂寂音稀的,多有消瘦。步惊云便替聂风发上捻下一根草叶,半枯半绿。聂风低头望了,一笑。步惊云觉他笑得怎生好看了,有大自在,就瞧着,不言语。

徒得剑廿十三颇颓丧:“唉,现在怎么办”

叹没两下,莫名见林海里分出一条道来。有人独臂提灯,负了刀,还是古时音,左右未改,调子清平。聂风正往步惊云膝上躺了,借他做枕头。瞧了刀客,当下正罢衣冠,瞪了眼:“皇影你怎么到此”

皇影垂目:“路过。”

便将他们向南山院后领。一回两回泛览流观,还是残缘断壁,败落的,没甚光鲜,匾上一个“雨”字。

可这宅子邪得很,阴恻恻的,三十年不着一片云,和水向来没什么瓜葛,更谈不上行雨了。皇影温好茶饭,招待罢了。易风粱上卧着晒月光,垂了尾巴问他:“你就是从前替我爹养孩子的那位刀客”

皇影抬头与他半眼,没接话,还同聂风论起破军其人。

“他原是匹狼,叫帝释天收了。使刀剑,一曰贪狼,一曰天刃。照聂兄弟的话说,警局里的人,怕是都叫他蛊惑了。他们既是一屋檐下的同事,究竟不好兵刃相向。”

“”

“聂兄弟也不必太愁,破军虽然狠厉,但口舌挑剔得很,不生食人肉。左右他们惨归惨些,但性命之忧,却是没有的。”

“”

“聂兄弟,破军之事还需仔细。只是你现今不得露面,先暂避了风头才好。”

聂风案上趴了半天,末了才说:“皇影,谢谢你。”

皇影无话,拎了壶子往院后添水。易风不知何时衔着他,井上跳了,尾巴一卷,笑:“你不和他说”

皇影瞥他半眼:“说什么”

易风哂然:“说你当不起他一谢。说你与他的恩义,不是两个字就能还得清。”

皇影仍是默着。易风呲了牙:“我没曾见过你,但我爹时常惦着你。从前总算还有念想,如今他可是半分不记得,你还花大力气帮他”

皇影眯了眯眼,往井里捞一瓢儿水。这烧柴添茶的活计,便倏忽叫他做成了一件赏心乐事,别得没暇旁顾。易风瞧着,续了一句:“我听骨头说,你在这等他好久,往什么笑三笑底下成了接引人。我不晓得你们泉乡究竟怎么个计较,但现在看来,你与帝释天也不作一路混着。”

易风团身跳将下地,走过两步,末了回头:“聂风这人吃软不吃硬,你看着办吧。”

皇影直了腰,竖着。声音和他的人很相仿的,也竖着:“你为何要与我说”

易风兜了恼,猫眼儿斜着睨他:“我虽然并不觉得苦了,你也大概不爱听这四个字。同病相怜。这些话,只有你懂,我只能说给你听。”

聂风步惊云还往厅下道起破军。步惊云是三千年的生物,难免有多几个出格的,不出格的宿敌。这个破军,便是他那些很出格里顶顶刺头儿的一位了。可时日稍久,步惊云记不得,只依稀约莫曾来听个名姓,彼此音信也并不很通了。就垂了眼。聂风“唔”了一阵,杯子旁捻了火麒麟:“方才易风论起他爹和孩子,可有什么说道”

麒麟哑了,拿他的小蹄子戳聂风:“这个不好说。”

步惊云凉笑:“莫非你不晓得”

麒麟歪了歪头,显出神兽的一派天真来,将好说的不好说的都说了,絮絮便论了皇影西渡东来的一干往事,果然同他情义很深。临了提及二十年埋剑崖下,还与步惊云慨叹一番:“平时瞧你冷冰冰的,却不都如此。想来世间的真性情,大多埋在雪里,要焚着了,要融冰成水,悄没声息,往霜寒底处淌给有意思的人听。”

聂风就着这大街小巷满地的狗血剧情低咳两声。他心里揣着迟疑,不明白,究竟那位云师兄是他云师兄,还是眼前这个得其所哉的步惊云。聂风捋不通了,就向眉上塞着。麒麟倒也好得兴味:“至于你俩,最后怎生一个投了胎,一个成了鬼,我不晓得,你们与我说。”

完了向聂风掌心伏着,竟是个洗耳恭听的摆设。聂风愣了愣,瞟步惊云。步惊云也望他,半天说:“我忆不起了。”

中州城人情古朴,大抵心思简练,听着什么便是什么。聂风叫妖怪摄走之事“轰”得一晌炸了。兼之破军往小地方吹吹风,白森森几片人潮,都向警局跟前去。破军搬了七星桌,拿把木剑施过法,不需展那蛊惑之术,都唬得成群成群在他褂前草草拜了两拜,各依所贡,领些鬼画符归家。

无名晓得此事,遣了神锋远远瞧过一回,笼袖子抿了茶,自也笑笑,留小道士看家。

神锋奇了:“师叔,您往哪去”

无名默了默:“去找风儿惊云,这事唯得他俩能收拾。”

神锋不解:“何处去找”

无名仍笑:“这时尚得有谁义无反顾护着聂风,我算得至矣尽矣,也只有他了。”

神锋瞪眼,显见听不很懂了。无名没话,依旧下笔千言离题万里地,径自行了。

无名寻上皇影之时,刀客正折了火下得山来。石径上先生横了二胡,掸了袖子,仍是道骨仙风,听风声夜雨。皇影见他,终究愣了,拱手为礼:“无名。”

无名也拱手:“皇影,我寻风儿来了。”

皇影没声,提灯指点去路。两人错一个身,无名问:“你还放不下么”

皇影难得接了茬儿,脸上叫火映得两重色,一寸霜,一寸凉。

他说:“你师兄不也叫他徒弟来了你又何尝放下过。如今人鬼殊途,我不便相携,你自去罢。”

无名垂了眉:“破军之事,你晓得多少”

皇影瞥他一眼:“你笃定我会帮你”

无名笑了:“你会帮聂风。”

皇影听了,心上打一个照应:“破军之事,我已同聂兄弟说尽。我这柄惊寂,沉落许多年。就是久没出鞘,也未必拼他不过了。”

到此躬了躬身,拾阶下了山去。

、徐徐福来

破军往坟前站了半天,暮时有人焚香祭祖,稀稀落落烧些纸扎的金银,致了礼,求锦绣,几个小孩儿其后缀着哭哀哀。调子不成节拍,但很凄楚。破军暗地哂然,究竟他不为尘间物,心下没揣明白,把眉毛挺得笔直。土下埋着的,是他盘中餐。破军对自己不太将就,活的不吃,他嫌腥。就只好等着。饭后剩得骨头,他也会归置归置,小腿一堆,拇指一簇,码好。他穿了道袍,施施笼袖子,待到天晚,园子里没了声息。他挑个稍得顺眼的,刚拿爪子搭了,便见了一人提灯,白桦黄柏中现得身来。

破军一见,笑了:“皇影。”

皇影也瞟他。破军咧嘴:“你这是为聂风抱不平来了”

皇影面色沉着,半天说:“你有事往步惊云头上去,别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