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紧巴拾缀了衣物,胡乱应付过餐饭。天外没怎亮的,易风窝里探了头来:“这么早去哪”
聂风一笑:“有事。”
易风舔了舔爪子:“又是那什么南山道士的案子”
聂风讶然:“你倒是晓得不少。”
易风低哂:“那是自然。聂风,你们片儿警捉猫吓狗,还管鬼神阴阳之属么心真宽。”
聂风扯袖子,一叹:“没办法。我看秦大哥很着紧这个,我与他从小相熟,总要扶他一扶的。咳,我出门了。”
完了往街口搭车。今晨日头上得晚,早雾未及散。远处摊贩也有,往水轻烟浓里,深巷卖杏花的,招呼两声。的士皆无定时,一等两等不见来。秦霜那头兴许候得稍久,又嘀一条。聂风买了个鸡蛋灌饼叼着,与他拨了一通,没人接。
聂风忧着秦霜有甚不祥,一路跑了几站,好歹遇着一辆公交摇摇摆摆自尽头捱了过来。聂风瞧它龙钟样子,招了手,急急上了去。咣铛咣铛晃至档案馆。聂风阶下瞟了,半个人没有,厅前两梧桐,鸟零零碎碎栖停,歪头看他。
聂风又掏手机,瞧信,拨两回,有人老远招他。聂风凑近了瞧,剑晨负了桃木剑,可仍没甚道骨仙风样子,把金丝眼镜框儿架得好,与他一礼:“聂先生。”
聂风一愣,心下委实颤一分毛,退两步:“我秦大哥呢”
剑晨瞟他:“秦先生在楼上,他寻着了几份资料,正在看,没抽出空来。”
聂风拧眉:“寻着了几份资料这地方自从前日走火,已暂且闭馆,弃置不用了。我秦大哥怎么找的”
剑晨倒是没把这事忘下,似笑未笑乐了:“秦先生通了此种关节,怕是很有门道,我不晓得。聂先生可以当面问他嘛。”
完了瞧他:“聂先生你来。”
聂风噎了半天,不好推辞,挪几步,随他往院后一个小铁栅栏里去。剑晨于前没话。两人上了旋梯,一转两转的,过处极狭,堆一地纸张文墨,下脚差了,能飞一袖子灰。剑晨行得快,半途没了形迹。聂风愣了愣,隔着楼梯缝儿瞥了两回,唤他:“先生”
叭哒得了应合,聂风循声一望,头上两盏灯,将折未折的,阴恻恻亮了。他心下仓惶,推了门。厅里偌大,没甚旁物,只剑晨一人桌边倚了,摊一案几的文卷。聂风愣了:“怎么还剩了这个档案馆的东西,不是都移去图书馆了么”
剑晨未言语,添茶与他。聂风得他殷勤,不能来拒,便抿了一口半口的,垂头又翻书册,没什么好瞧。聂风耐不住,问了:“我秦大哥呢”
剑晨一笑:“你别找了,秦先生没来,今日只得你我二人。”
聂风叫他一句敞亮惊得愣了。剑晨扣了杯:“我偷了他的手机,就是为了诓你来此。”
聂风没话。剑晨叹了叹:“我若与他说了,他必然坏我计较。聂先生,我本不想与你为难。但我师父曾与我说,心多误道,恕我不能对你手下留情了。”
聂风垂了眼,听而未懂,更叫剑晨绕得晕了。扪了扪额角:“先生,你说什么”
剑晨拿手推了推镜框:“不错,我可真是有些为难。你与秦先生关系匪浅。我受他之托自然忠人之事。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放过你,少不得要借聂先生性命一用。”
聂风悚然:“先生是不是在说笑”
剑晨瞧他:“我没什么心思说笑。聂先生,你大抵还不晓得你身上带了个什么物什。依天地之序,你早该死了。可有人珍重你,不愿你故去,便走了邪道,替你招鬼续命,生生多了十四载阳寿。我今日拨乱反正,你该谢我。”
聂风一愣半天,听他越往口不择言上岔,隐约怒了:“招鬼续命先生,你可是有什么误会我还有事,暂不相陪了。”
完了推茶欲走,剑晨探手拽他。聂风要躲,可蓦地一动心悸,没闪过去,囫囵把杯盏扫下桌来。聂风一僵,咬牙挪了挪,指尖一阵一阵软,蔫了半截,轻成一把骨头,叫人一扯,就能弱不胜衣的,向桌脚碾得碎了。可先生拉他,牵了根白线儿在腕上。聂风向椅子里搭拉成一滩。
剑晨慢来吞了茶:“聂先生,这水,味道可还好”
聂风瞪他。剑晨叫他看的颇惘然,撒开了笑:“聂先生,你别怪我。我听秦先生说,你从小在我师叔门下,授了刀啊腿的。我师叔向来疏于对人,许多年不曾收得弟子。可他却允了你与步惊云为徒。想你悟性自是极佳。我忧着制不住你。”
完了向他包里捞了一票红,贴了满墙,都是些以朱笔书的符,狐兔纷纭,叫聂风拿眼瞧了,恍神得很。剑晨没理他,又拈一枝灯,吹着纸枚,引火燃罢,搁在聂风脚下。想是至此都置办定了,才罢了手,一旁提剑,双指向刃上一横,便就簌簌落了血来。剑晨襟前沾了红,额上眉间,截衫断袖的,倒显出从前没见的一番英气来。
聂风哑了,椅上没动,攒了气力挑眉:“你为何害我”
剑晨捉一柄小刀,掰了聂风掌心,轻取一记。伤不很深,可扎得聂风剐心的疼。那瓢子艳血,莫名转往臂上来,染两袖,顺了腕间一线,垂处浸往一地朱符里去。聂风眼见满屋子纸箓,无由自焚的,燃做一簇两簇的灰。他心下瑟瑟觉寒,抖了抖。剑晨横剑膝前,一笑:“聂风,我为何害你不对,我没有害你,我在救你。你不懂,我费了好大力气得成此阵。”
完了剪了半烛灯花,仍笑:“聂风,你不用怕。待你的血流得尽了,它便能脱得形骸。你让它来,我在这等着了,我不叫你白死,今日必亡它于剑下。”
聂风眉上交冬,寂寂枯了,从前生云贮月的,如今降得霜雪,简直要一山两山的,落到怀里来了。他冷得很,没晓得剑晨话中深意,琢磨半天,抠了一句:“待血,流,流得尽了。我也活不成了。”
剑晨听过一愣,抚掌称是:“不错不错,你说得对,很有些考量。可是聂先生,我们道门斩鬼却妖,无惧生死。你虽非我派中人,但也需有觉悟才好。”
聂风惨然一笑:“这么说,先生杀我,是为了斩魔卫道先生倒会慷他人之慨的,好堂皇的帽子,我戴不起。”
剑晨煦煦抿了茶:“聂先生,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曾与你说过,我欲重拜在我师父膝前,但他老人家冷硬如铁,十年不受,是也不是”
聂风交睫一颤。剑晨默了默,续了:“我一直在等这个,南山惨案与道门甚有渊源,若我能了解此事,算得上一番天大因缘。秦先生求我来中州助他,我暗中已查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