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递了茶。
一场家宴吃得兵荒马乱,聂风好容易耸拉过来。又坐了半天,要走。颜盈送他俩出了巷口,拽了聂风的手:“风儿,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聂风憋了痛,轻来与他妈道过一个别。究竟天晚露重,中宵偏寒,易沾衣,也易叫早凉盈睫。他妈灯下搭手一抹,揩得妆都化了,一笑:“有点冷了,风儿,我先进去,你们路上慢走。”
聂风点了头,没言语。他喉头噎得死紧,一个字都摧不出,只看他妈向阶上去。两人小立院前,半天未动,临了步惊云揽他。聂风没甚知觉的,缀他胡乱行了一气。步惊云瞧聂风攒了一袖子泱泱的沉,依依逐月流的,又浪迹到他眉眼上去,将好些愁啊忧啊,简直稳来把捏的了。
步惊云一叹。聂风仍想旁的,挽他不松。两人挪过一个岔路,步惊云如常替他遮了一长街的凉,聂风虚虚斜来一瞟,遇着什么,竟是悚然愣了。
、魔鬼与渔夫
聂风默了默,半天一笑。步惊云瞧他,不晓得怎么个意思。聂风挽他向巷子那头去,墙对边横竖岔了路。两人挪在安全岛上,灯下站了。聂风瞧了一串红的绿的,拽步惊云:“我师兄,便是死在这了。我已有好久,不曾行过这条路了。”
步惊云一怔。聂风心下镂了空,痛啊雨啊,无遮无拦的,都呼呼吹进来。他曾在此同他师兄拾骨埋玉,自是难过。步惊云挡都挡不住,悔得很,揽他要往别道上去。聂风拉他:“不妨事,我们就走这里。”
便等着看朱成碧。聂风左右候了许久,他早斟酌定了,要拿一辈子来赎他师兄的霜清雪霁,也不差了一时半会的,就细批了流年,七搭八搭谈些别的,末了推到步惊云身上来。
这么灯浅夜深,月初上,如水沾衣的,照人不去。聂风拿眼瞧了瞧步惊云,虚虚握他:“我从没指望着能遇见你。”
步惊云默了,听聂风又续了一句:“我那时候说,并都不是假的。”
步惊云愣了愣,有话要讲,叫聂风摆了手,拦他:“我不能把你扫出门去,因为我欠你太多,我都没还,可我已还不起了。”
步惊云搂他往怀里来,聂风闷了声,问了:“你们不是最讲究果报因缘么,那我怎么办”
步惊云哑然,老半天拧眉:“那就赊着。”
步惊云不想论及此节,以为他和聂风,相还相欠的,不好谈了,一提就生分。奈何聂风不依,没叫他囫囵掠将过去,抱他还说:“我已剩不了别的了,你喜欢什么,便拿去,当是我偿给你的。”
步惊云没明白聂风怎么把话岔到这个头上来,抿了唇,探手衣下替他揉了肚子消食。他总觉得聂风大抵便是食饱想睡,才叫一腔神思,有心无意的,拐到嶙峋地方去。聂风拽他。两人暗里挣作了一团。聂风叫他揽了,又笑:“你不说,我就默认你不要了。你往储藏室里也瞧过,我没值钱的物什。”
步惊云垂了眉:“你家有珍重东西,你不知道。”
聂风自是不信,瞪他:“哪里”
步惊云搂他搂得更紧:“早叫我揣在怀里了,我的,谁要也不给。”
聂风眨了眼,低咳两声,动静扪得稍大。叫路上人两对,远远近近望了,以为失了体统,指点嬉笑又多几筐子闲话。聂风要他们看,随便瞧,叭哒一下,坦荡向步惊云唇边落一个吻。
步惊云一怔。平素他与聂风,发乎情止乎礼的,十指相扣搂搂抱抱,多得再没有了。几月下来,好难同聂风更亲近些。至于别的,终日同榻共眠,大被一盖,简直地利人和,步惊云不是没曾惦记过,但他总不能叫聂风不快。如今天与良辰的,步惊云哪愿凑合,捧了聂风要论些深的。
聂风推他,往他襟口搭了一挠:“绿灯了,过马路过马路,回家再补。”
后的一句不过推搪说辞,步惊云信也不信,默了默,仍抱他没松。两人这样起行,把四足并了并,一挪一挪踩斑马线上去。头排一行的车,掌了灯,照夜如昼的,将一双眷侣,霜发寒衣的,并了笑唇俊眼那一个,映得分明。男男女女都握了方向盘没动静,喇叭不摁了,巴巴瞧了他们,各依半生际遇恩仇,一笑,颇带些倾羡,不是没有唏嘘感慨的。
将晚归了家,聂风一摁灯,易风正拿尾巴扫半架子的木头人。见他亮了爪:“聂风,抱。”
聂风抱他往怀里送了,步惊云向厨下弄几碟消食的山楂糕。麒麟刚将精神头养得稍盛些,蹦哒蹦哒与他把遥控器推在手边。聂风心下甚慰,一摁,得巧拨到个新档,汉子同姑娘念些不知哪来的小情愁。
“我们这个月回家,不回家也成,你说,怎么样才好,别问我呀,都好,有你就成。你讲,我备车马了。没路,没路也去,我们走着去。每走三十里,你给我亲一下。”
“乐什么,我不是月亮。你是,月亮被我给捞起来,抱在怀里了。”
易风听了炸毛,茸成一球儿,还挤兑人家一句:“酸。”
聂风替他来平。易风埋头半天,拿耳朵蹭他:“聂风,你要不愿去赌坊,我们可以换个别的地方。”
聂风乐了:“易天赌坊好呀,怎么不好,你在那里,自是好的。”
易风把猫眼儿一眯,他欢喜得很,还藏了掩了,尾巴一卷:“那我们多住几天。易天赌坊后山有个池子,上次你没瞧见。里面有鱼,蠢得很。你往旁边一坐,竿子甩了,不用饵,他们自己把嘴巴往勾上送。半日就有一桶,煮汤油炸都很鲜。”
聂风诺诺应了。步惊云这边刚把吃的弄出锅来,叫麒麟窥得一个好时机,嗷呜拖了几块向厅里去。他生得袖珍玲珑,一口吞不下,便往饼上趴了,一寸一寸嚼。步惊云怒了,要揍他。聂风仓皇拦了拦,以为麒麟嗜甜,将养胖些无妨。
这般一闹,聂风又饱了。山楂糕统共剩了小半碟,叫他与易风分着食罢。完了聂风还替剑廿十三净了瓶儿。骨头花同他新垂了半截子海棠,谢他几月的看顾照拂。聂风瞧他一叹:“你叶子掉得多了。”
剑廿十三委屈:“可不是么,步大人的眼刀,易风的爪子,你养的玩意,哪个都不好招惹。”
聂风一笑:“你也是我养的。”
骨头愣了,他善解人言,自也晓得聂风话中意思,嘿嘿笑了:“不错,我很厉害的。什么妖啊鬼的,没有我不知道的。”
聂风叫他逗得抿唇折了眼,步惊云屋里披了毯子探过头来:“风,睡了。”
聂风“哦”一声,灭了灯,与他大被一并裹了。两人千转百回的,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尴尬什么的,早磨尽了。聂风坦荡抱了步惊云,听楼外边落一朵儿花,又落一朵儿花,枝梢也挂了一串的心上秋。聂风独个儿斟酌什么,不晓得念及何事,哈哈乐了。步惊云揽他。
“风,你好高兴,今晚不睡了吗”
“睡,怎么不睡了,就搂着你睡。”
“”
“想七想八的,随便想想,累了才好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