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巡逻的脚步声传来。整齐而空洞。突然她手一抖,滚烫的茶洒在手背上。她竟似不觉,整个人怔住一般。
叔叔谢琼当日带她离开。安排她去建水,是早就有所图的吗
凝重的更鼓余音颤抖着撞入谢朝华心上,如冰寒澈。最终只化为一抹苦笑,无奈的。
终究都是被命运摆布的棋子,比如宋旭,比如她自己。
宋旭,此刻坐在京都的龙座上,又在想些什么呢无疑,此刻的他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活下去。而他若要活下去,就只能继续朝着权力的最顶点而去。
那么肖旻呢
那个之前被捧上太子之位,然后又登基的皇帝,曾经被无数人羡慕的际遇,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砧上之鱼。又有谁会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等待他的无非是处死或者病死,结局都只有一个。
皇帝,这个位置在坐上去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没有退路。
她忽然想起与宋旭在一起的时光,那是难得的宁静安详,但愿这份宁静在将来能抵达华夏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人,应该学会的是接受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抱怨。
重生的她,有了不一样的人生,依然还是谢朝华。她学会了接受。
外面突然有些喧闹,这在一直沉寂的宫中很是罕见。
她不禁问正好来添水的宫女:“外头这是怎么了”
那宫女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陈妃要生了。”
“哦。”谢朝华心中惊疑。“可之前不是说还有一个多月吗”
宫女撇撇嘴,欲言又止。
谢朝华也没有追问。哪个宫里的生产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半夜下起了暴雨,雷电交加,谢朝华隐约好像听见陈妃宫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那个夜晚,宫里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安睡。
其实在谢朝华看来,陈妃究竟生男生女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家借着谢琼扶植新帝登基,势力比之从前尤胜百倍,楚楠忻既然之前跟天朝签订了和谈协议,显然这几年没打算动,那么妹妹阿容这个皇后的宝座依然做得稳稳的,太子之位自然而然也固若金汤,岂是一个不过略微得宠的陈妃就能撼动的
陈妃与谢朝容,背后都有一个国家,不过一个是小小的藩国,一个确实泱泱大国,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雨下了整整一夜,天埔拂晓的时候,陈妃宫里终于传来了消息,结果应该是皆大欢喜,除了刚刚生产完的陈妃。
其实在谢朝华看来,一位公主远远比生一个皇子强得多,只是多少当局者身在其中却是无法看透。
才刚刚起来,妹妹阿容就差人来唤她入宫。
“我今日在昭乾殿当值。”谢朝华对着前来的女官道,今天是个是非日子,她就算不当值都不想去后宫。
“娘娘说了,已经跟前头都打过招呼了。”女官恭敬平淡地回道。
心中暗叹,只能随着女官走了。
说起来,自从在昭乾殿当值,倒是鲜少去后宫,在谢朝华而言,这也是唯一去昭乾殿带来的好处。
楚楠忻几乎也是一夜无眠,他担心的自然不是陈妃,对他而言多一个儿子还是女儿,此刻根本不是他会关心的事情。
楼南皇宫有个很特别的规定,后妃产子当天免朝一日。这对于民间百姓来说,是件很平凡普通的事情,妻子产子,夫君自然陪在一旁。只是放在皇室,却显得格外异样,想当初这楼南开国皇帝是个极重亲情骨肉的,当初那充满温情的规矩,留到至今,不过也只变成了一纸条文罢了。
这个规定对于楚楠忻而言,倒是恰到好处,正好可以让他避开那些大臣扰人的奏请,得空好好整理这几天来有些纷乱的思绪。
雨后的清晨,带着浓重的湿气,整个皇宫在白色烟雾中若隐若现,有种烟雾缭绕的错觉。
宫女们在室内燃着楼南特产的兰竺香,淡淡地,香气飘散,沾染空气中的湿气,形成一道道白烟,犹如隐在云雾中的翔龙,腾云驾雾。
他不太喜欢这味道,可却从未让宫人换去。
只因他一直觉得即便贵为皇帝。也要学会去忍一些事情,要换掉兰竺香很简单。可很多事并不是不如他意便能随意撤去的,他只是借此来锻炼自己的心性。
他遣开跟着的内侍随从。独自一人走在幽暗深邃的长廊之中,两旁墙壁上终年燃着的烛火随风摇曳,无声地见证着一代又一代的君王。
长廊最深处有着一座一人多高的壁龛,很普通,平凡地就如同寻常礼佛人家所会有的佛龛一般,只有走进才能发现这个是用一整块的檀香木做成的,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楚楠忻伸手在佛龛边上摸了摸,随着一声嘶哑的咯吱声,佛龛后露出一条密道。蜿蜒曲折通向黑暗的深处。
他犹豫了一下,伸脚迈入,随即隐入其中,那佛龛又回归远处,仿佛多年来从未移动过分毫。
通道中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晃不停,伴随着宛转哀戚般的呜咽风声,在寂静黝黑的密道中令人生畏。
楚楠忻却是熟门熟路,他闭着眼都能毫无停顿地走到目的地。
密道的尽头是一扇上了锁的铁门,生锈的门锁和积着的灰尘都显示此处鲜有人来。
楚楠忻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钥匙。随着“咯噔”一声,门缓缓开启。
里面倒是异常明亮,四周都点着巨大的牛油等,将四丈见方的房间照的如同白昼。
屋子四面墙壁是一色的花岗岩石。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只除了左侧靠墙盘腿席地而坐着一个人。
应该是许久未见太阳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是一双眼睛依然清澈,目光沉静而内敛。
楚楠忻见了好像有些怔了怔。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陛下有心事”
楚楠忻看过去,只见男子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注视着自己。脸上露着恬淡的微笑,配合他那略显苍白的脸色,让他看着心里没来由生起一股烦躁。
良久,楚楠忻都没有搭腔。
对方也不追问,彼此沉默良久。
“谢琼持着你们先帝的遗诏,废了贾氏旻帝,扶先帝遗孤秦王旭登了基。”他看似不经意地问,“这秦王旭是谁,想必也不用朕来告诉韩大人了,韩大人聪明睿智,心中早成竹在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