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接手给淮军送粮这个活计,虽说他是管后勤的,可他的梦想是上阵杀敌。哪怕战死沙场,也比天天对着眼前一群窝囊废强。
军官腹诽了几句,随即高喊了一声:“老规矩,一个帐篷派一个代表领粮食,排好队排好队,早发完早利索,老子还一大堆事儿呢。”
话音刚落,哄的一声,百多人的队伍瞬间排了个齐整。军官一挥手,几名士兵忙活起来,卸车,开粮袋子,随后两名士兵负责一个袋子,一人手里拿个钵子盛粮食。随即有条不紊地开始分发粮食。
接了粮食的淮军,当即点头哈腰连道谢谢军爷军爷长命百岁,士兵一高兴就会将装粮的钵子盛满。若是有人拙于言辞,让发粮的士兵不爽了,钵子肯定轻轻一崴,顶多有个七八分。
队伍一点儿点儿变短,有的营地这会儿已经升起了炊烟。一个红脸的汉子木讷地站在,马车前,张开一件脏兮兮的上衣,也不言语,就等着关东军士兵给他粮食。
士兵不爽地瞥了他一眼,随即钵子轻轻捞起,顶多有个七分。红脸汉子一皱眉头,憋红了脸道:“这么点儿不够吃,俺们帐篷里头十好几口呢,再给点儿吧。”
那关东军士兵来了劲头,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厉声道:“一枪不放逃跑的兵还好意思要粮食你也是五尺高的汉子,我要是你就自个儿尿泡尿浸死”
红脸汉子抗辩道:“当官儿的要跑,俺一个大头兵能说了算”
关东军士兵一摔手中的钵子,轻蔑地笑道:“哟呵,你还来劲了聂世成聂军门就没逃跑,始终跟小日本交战着,马玉昆马军门带着亲兵,招呼溃兵回去支援,你那会儿上哪儿去了跟老子来什么劲有种跟小鬼子拼命去”
“我”红脸汉子被说得愈发羞愧,攥紧了拳头,对那关东军士兵怒目而视。
“干嘛想造反”
哗啦啦一阵枪栓响动,十几杆步枪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红脸汉子,气氛一时间分外紧张。
寂静了半晌,旁边蹿过来一名瘦弱的淮军,一边儿举着手向前,一边儿对着一众关东军士兵点头哈腰。“军爷,军爷,误会,一场误会我这兄弟脾气直,您多担待,您多担待。”说着,连连推搡着那红脸汉子出了队伍。
一番劝说,将方才剑拔弩张的局势化解下来。其实,这十几名关东军士兵也不像惹事,只是瞧不惯这些淮军溃兵而已。下了步枪,继续分发粮食,没一会儿,粮食见底儿,驾着空车走了。
那瘦弱汉子拉住红脸汉子,责怪道:“诶哟,我的二哥,你不要命啦我二狗子要是晚来一刻,你就得见了阎王”
红脸汉子不忿道:“死了好,省的老子受这窝囊气”
“二哥,你别不知足了。人家横有横的道理,咱们从平壤一路败退,中堂的水师也完了,可人家何绍明就是能打胜仗二哥,不比从前啦。我琢磨着中堂爷这回算到头了,没看叶军门都给他何绍明给囚禁起来了吗这以后,大清第一督抚就得是何绍明嘿,至于咱们,现在就是没娘的孩子,有人能管饭,饿不死就算不错了。”
红脸汉子楞了半晌,攥紧了拳头,厉声道:“都是他妈的叶志超,怕死、窝囊,要是老子跟在聂军门手下,肯定玩了命杀小鬼子”红脸汉子的喊声传出去老远,周围正在喝稀粥的一众淮军都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之后,连成片的叹息声接连不断,大多数人心中所想,何尝不是如此呢
若是再有一次机会,再有一次
一声声叹息过后,一众淮军木然地蹲坐在铁锅旁,垂着头慢慢品尝着能见到米粒的稀粥。
过了一刻,用罢了饭食,正要散去,就听辕门口又传来一嗓子呼喊:“又又来啦弟兄们,关东军又来送粮食啦”
淮军们都是一愣,心里暗自琢磨,今儿日头莫非是打西头出来的虽然搞不明白,可有粮食总是个好消息,当即一哄而上,又堵在了辕门口。
打眼瞧去,就见一队人马,围着几辆马车正缓缓地朝营地开了过来。周围拱卫一旁的士兵,都骑着高头大马,那精气神,比之方才的那一拨关东军还要强上几分。
马上士兵身姿笔直,连胯下的战马仿佛也受了专门的训练一般,排成一条直线,马蹄起落,都是一个节奏。在淮军们希翼的目光中,这队人马由远及近,开到了营内。
带队军官一挥手,士兵纷纷跳了下来,瞬间排成队伍,分列左右,动作整齐划一。那军官仰着脖子,瞧了瞧日头,随即摘了帽子,吊儿郎当地弹了弹,复又戴上。对着一众淮军呲牙一乐,而后朝后头惫懒地说道:“北极熊,给老子整队”
“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走出队伍,掏出哨子急促地吹了起来。
嘀嘀嘀“集合集合有卵子的都给老子排好队伍,按大小个儿排好鳖犊子玩意儿,楞啥呢想挨鞭子啊”暴烈的北极熊挥舞着鞭子,驱赶着一众淮军,但凡慢了一拍,少不了会挨上一鞭子。
淮军们乱哄哄的,好半天才排好行伍。
大家伙儿这会儿心里头都纳闷着呢,都不知道今天面前这队关东军要玩儿什么花样。一时间叽叽喳喳,窃窃私语起来。
军官正是被何绍明发配到还没影儿的第四师的活阎王刘鹏飞,他依旧戏谑地笑着,半点儿生气的意思也没有,脸上依旧懒洋洋的。
好半天,军官陡然肃容厉声道:“张作霖给这帮垃圾点儿教训”
“是”身后一名矮个子士兵应了一声,灵巧地跳上马车,掀开幕布,露出一挺上好了子弹链的马克沁机枪。张作霖也不瞄准,扣动扳机,坑坑坑坑沉重的铜音响起,马克沁喷吐着火舌,在淮军队伍前打出了两排子弹坑。
淮军们惶恐地后退着,个别人哭爹喊娘地到处乱窜,一时间愈发慌乱。好半天,见马克沁停了下来,也没人受伤,众淮军这才恍然,原来这伙关东军不是来要人命的。当即,也不用活阎王吩咐,自觉地排好了队形,静悄悄的一声不发。
活阎王笑得更得意了,右手马鞭轻轻敲击着大腿,迈着四方步走到队列之前,挨个审视起来。
“营养不良瞧你这小矮个儿,跟个萝卜头儿似的废物”
“大爷,您老高寿了什么五十八那你还能上战场哦,军医啊,不错,技术兵种啊庸医”
“啧啧啧,瞧瞧你这身行头,不知道的以为你成神了呢这么多窟窿,中了好几百枪得有吧臭要饭的”
“你说你呢,别回头,红脸那个,就是你你还真当自个儿是关公了,瞪什么眼哪儿那么大义愤窝囊废,白瞎块头了”
活阎王每走过一个人身边,就戏谑几句,下个评语。转了一圈儿,活阎王立定在队伍前头,笑着道:“不冤枉啊,你们一帮窝囊废组成淮军,败给谁都不冤。”顿了顿,继续道:“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刘鹏飞,手下弟兄们送了个诨号活阎王本来我是不乐意来这儿看你们这帮窝囊废的,可是我的长官告诉我,我升官儿了,从代理团长变成正式团长了。可是,这兵得自个儿招。这朝鲜屁大点儿地方,除了高丽棒子,也就你们这帮窝囊废了。”
“没错,老子就是来这儿招兵的”
说话间,活阎王后退几步,大喊一声:“和尚让这帮土包子涨涨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