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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匡颤抖着嘴唇与自个儿的亲兵头子对望了一眼,分明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恐惧。向前方白茫茫一片,只听见涧桥方向密集的枪声分不出个数。国防军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后路

亲兵头子就是先前那粗壮的汉子,王府护院出身,为人倒是有一股子狠劲。当下铁青着脸色说道:“王爷,咱们要夺路过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奕匡哪里还能不明白只是刻下军队这般惨状,能不能有效指挥都是个问题,怎么冲过去除非是解散队伍,大家伙个人顾个人四下奔逃。只是此刻身处逆贼占区,离着淮河最少一日的路程,少了大军护佑仅凭个人,这一路怎么走就算到了淮河边上,也没法儿渡河奕匡脑子一片茫然,什么丧师辱国乃至于之后的前程什么的根本就不想了,只是一心想着,活着回去就好。

求救的电报一打一打地回了江宁,按理来说,老佛爷总不会见死不救吧可也不托准,自己正跟刘坤一闹着龌龊,也难保其来个见死不救

奕匡越想心越乱,只是满口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眸子升起一层雾气,也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了。

亲兵头子一咬牙:“王爷,我纠集死士,再冲一把”

奕匡顿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抖手抱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厄尔泰,只要能冲过王保你个锦绣前程。多了不敢说,总兵是跑不了了本王方寸已乱,全靠你了”

厄尔泰匆匆一抱拳,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招呼一声,当下就带着百十人的马队直朝前冲。一路马鞭乱打,溃兵也没心思跟他们计较,只是抱着头四下奔逃。

“选死士,只要跟着老子冲下了涧桥,每人一千大洋,现的死了的再加一千,王府给你送家去”

身边的王府护卫一个个手拢成喇叭,跟着大喊。溃兵多半理也不理,只是闷着头就跑。也有些脱力的,站在雨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厄尔泰望过去,只是用一双绝望的眸子默默相对,没有一个人应声。

队伍逆流而上,刚刚接触到关东军的火力圈,弹雨便如泼而至,面前已经是死人死马一堆。弹坑里还冒着青烟,风雨卷着扑面而来,刺到鼻子里满是硝烟与血腥味。

前方已经没有活人了,厄尔泰一咬牙:“咱们是亲兵,即便现在跑了,日后也没好果子。要是王爷折在这儿,不但咱们难逃一死,就是家里也得受牵连”

身旁一瘦弱汉子二话不说,哗啦啦拉动枪栓:“跟着王爷吃香的喝辣的,江宁的婊子睡了个遍,这辈子值了弟兄们,也该是咱们玩儿命的时候了”

亲兵们哄然下马,纷纷拉动枪栓,也不成队列,冒着风雨便朝涧桥冲了过去。闷着闭眼朝前冲,子弹上膛也不瞄准,只是天上一枪地上一枪地放着。厄尔泰更是在后头玩命地嘶吼着,挥舞着腰刀犹如疯子。国防军的火力瞬间转了过来,密集的弹雨之下,一众亲兵顿时如割麦子一般倒了下去。厄尔泰兀自在嘶吼,敦促冲锋,一阵迫击炮攒射下来。方才他所站的位置顿时硝烟滚滚,当真是尸骨无存。

远远在后方的奕匡,也不知从哪儿淘弄了一支望远镜,只是哆嗦着举着,将最后一丝希望都倾注了进去。眼瞅着百十号人影瞬间卷在硝烟当中,手一哆嗦,望远镜摔落。再瞧奕匡整个人已经脸色如土,双手高举过头顶,任凭雨水冲刷,憋了半天喊了一声:“天亡我奕匡啊”

轰隆隆天际惊雷滚滚。半空中俯视下去,只见墨绿色的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分割、压缩着土黄色的长蛇。那长蛇逐渐的收缩着,被消化着,到最后已经逐渐缩成了一团

江宁行宫。

净鞭三响,烟气缭绕。低沉的钟声响彻全城。

惶惶大清,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举行这样的大朝会了。

按照清中叶之后的定制,这样的朝会除了军机之外,六部九卿都应该按日上值。不会一次聚集全的,可偏偏今儿,天色未明之际,行宫之外的轿子一串一串涌来,灯笼火把星星点点,穿戴整齐的军机大臣六部九卿已经全部齐聚,就等着上值朝会。

南迁以来,别说这样的朝会,就算人不齐的大朝会也基本就没有了。历经宫变、政变,能存下的中枢大臣少之又少,能顺利抵达江宁的更是凤毛麟角。往日里处理政务,都是交给刘坤一组建的内阁,批阅之后,拿不准主意的这才呈报给慈禧批奏。

各地督抚自重的局面谁都清楚,就算下去公文,地方上照不照办也只有天知道。大家伙聚集在这江宁,若不是为了那几斗乱世当中活命的米,早就躲开远远的了。

前些日子捷报频传,受了一个接一个好消息的刺激。不但这帮子值守江宁的官儿热络起来,连带着失散了一年多的同年也一窝蜂地涌来了江宁。一个个哭得期期艾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述说着一路南行,只奔着大清是多么不容易。只是连上座泪眼婆娑的老佛爷都纳闷,南逃再不容易,也用不了一年多将近两年的光景吧只是这个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光景,也没人去深究这些个问题。

大家伙觉着从前大清萎顿不振,不过是没找对路子。如今立宪开阁,变法维新,这振奋的景象不就呈现了只要撑过去,剿了何逆,这大清国依旧是盛世正是一片升腾之际,奕匡北伐大军遇伏大损,一路溃逃,声泪俱下求援的消息,仿佛一盆冷水一般,兜头而下,将大家伙心里那点儿火苗子浇灭了个干净

还没等中枢拿出决议,坏消息一个个接踵而至。北伐军一溃再溃,整个淮河沿岸的国防军蠢蠢欲动,从洪泽湖里杀出来的巡江炮艇硬生生切断了淮河南北江宁除了震动还是震动此前一力主战的大臣、庆亲王奕匡的附庸,人人噤若寒蝉,有的人甚至干脆卷了铺盖,无声无息便没了踪影。如此窘境,谁也拿不出一个办法。甚至已经有风言传出,老佛爷正收拾东西,打算再次南迁两广岑春暄已经北上接驾。

朝廷诸公一个个闻何色变,反倒是此前对开战的最大反对者,内阁辅刘坤一,这个时候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更弦易辙,口口声声高呼着进兵调兵、筹饷,一次次请见,慈禧只是三缄其口,每次都是再议任谁都看得出来,老佛爷这回是彻底胆落了

上面的事儿抛开且不说,单单说这战事。这么个大清,先是败在了小小日本之手,紧接着何逆愣是以关东不毛之地为根基,厉兵秣马年许,甲午的硝烟还没消散干净,便大举南下,而且还定鼎中原了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中法一战,当年勇悍的湘军垮了,北洋顶上;甲午一战,不可一世的北洋又垮了。朝廷南迁,又是筹饷,又是募兵,七拼八凑了一支新军。可现如今新军也不顶用了,还有那支军队能顶用

大家伙此前都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这天下,是不是老佛爷弄不成的圣君掌权,总会有些指望吧圣君跳出来,大清没变好,反倒丢了半壁江山。大家伙又觉着,是不是路子错了满族沦落,汉人掌权总错不了吧可维新了,内阁汉臣占了一大半,这气象却半点起色也没有。现在是谁也指望不上,就算最昏聩的官儿都心里明镜,这大清怕是要塌了。

在太监的引领下进入大殿的这些官儿们,一个个愁思满腹。互相眼神一交,都是摇头长叹。难道这世道真的变了一大群饱读诗书的精英,竟然比不上商贾、泥腿子操权的何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