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薄殁的疑心瞬间转移到了沉安身上,她面容慈安,略微有责怪之色:“若是嫌苦就不喝了,皇上这一国之君未免还太过小孩子气,怎能让朝中百姓更加信服,况且”太后昵了东薄殁一眼,“皇上没事儿也学着拿捏拿捏人,沉安这宰相,值得皇上你如此相信”
东薄殁唯唯诺诺地点头:“母后教导的是。”
太后见他这恭敬的样子,越发对他放了心,才提及昨晚的事儿:“昨个儿倒是叫哀家好担心,御林军居然连刺客的影儿都没发现,刺客生生迷倒了这么一些宫女太监,皇上可与刺客打了照面”
东薄殁虽未受向暖提点,但心里倒和向暖默契得紧,一听便知刺客一说是向暖安排掩盖他们出宫之事的幌子,他连忙抬起头,神色惊慌:“昨个儿朕只觉身后有人,待回头看时,一拨宫女太监已然倒地,朕只感觉脖子一疼,便也昏了过去,醒过来时才知已被人送回了自己的殿中,方才才醒。”说完,不由愤恨到,“这宫里的御林军倒真是有用得紧连进了刺客也浑然不觉,若不是这个刺客意不在杀朕,恐是今个儿满城百姓就该披白麻了”
说完,一屋子的太监宫女赶紧跪了一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太后见东薄殁如此口无遮拦,心中倒更加放心,只是心中也微微生疑,这世道,冒死入宫行刺,却只是迷倒了人,未见血腥,倒真是让人心紧啊
这样想来,抬头去瞧东薄殁,发现东薄殁苍白的脸猛地一暗,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上前看着她大吼:“母后定是那狠毒的雅妃,今暖暖身体恶化之势,必是那雅妃倒的鬼她先是送暖暖这掺了毒的熏香,见暖暖还撑着一口气,定是狠毒到让人夜间下黑手,但她定没想到朕决定一晚留宿在此,心胸歹毒的她定是恨不过,让人迷昏了朕,好下毒手呢要不然,今天暖暖为何会虚弱如此”说到这里,东薄殁假装气急攻心,挥手到,“若是朕的爱妃有事儿,朕定要她陪葬”
现在已经把话题引到了雅妃身上,向暖的心放松了大半。
太后被他说得心烦,她也开始怀疑是雅妃所为,但雅妃是谁,是副将之女,此人怎能动得
她睨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向暖,又睨了一眼东薄殁:“此话怎能胡说现在治好贵妃要紧,这件事母后会让人去查,皇上也回宫好好让御医调理调理身子。”说着已经起身,身边的嬷嬷赶紧搀扶着她。
太后看着床上几乎快没了气的向暖,嘴角的笑意莫名,心里想到刘御医的那句“恐是成不了多久了”,她的笑意就越深。
本就对这个身份卑贱,心思看不透的小蹄子没什么好感,这样也好,死了也不必费周折再去查她的底细,这小蹄子表现出来的气势不弱,没想到也这么快在后宫着了人的道儿,也算是没用的东西
“哀家也就先回宫了,皇上也别太忧心,保重身体要紧。”虽是极为体贴的话,但却没有任何关怀的语气。
东薄殁看似恭敬地送她离开,但目光已悄然暗了一片,他转身,以要安静地守着向暖理由遣了所有的宫女和太监,宫女和太监退出后,东薄殁终于忍不住,从肺部冲出来的一阵嘶哑咳嗽声,似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先前他忍了很久,如今这么突然地咳出来,喉咙里竟一腥,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他捂住胸口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眯着眼向床上望去时,向暖已睁开了眼睛,如此淡漠地看着他。
041
当东薄殁第一次在暗司局见到向暖的时候,他便认为这个女子语气尖锐,似是浑身长刺,傲慢不羁,但那双跟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狐狸眼中,不难看出跳跃在其中的火焰,这股火焰似是心脏里淌出来的血,那样温暖而热切
但现在,这双眼眸里的火焰全部熄灭,那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甚至带着诡异的苍凉看着他的时候,连他的心也跟着黯淡下去。
他抹掉嘴角边的血迹,慢慢地走过去,坐在向暖的床檐边,一双狐狸眼一如当初地弯起。
他俯首,柔软的带着血腥味,印在向暖的手背上,异常敏感的触觉,让向暖的一颗心猛然纠结,对上他弯着的眼眸,向暖本能地想抽手,没想到东薄殁却更近得凑向了她,近到都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笑:“门外有太监在看,不要动。”
向暖把声音压到最低:“太后必是去雅妃那儿了,皇上不跟去看看”
东薄殁也跟着她笑:“不急。朕会拿捏好时间。”
向暖看着他,眼眸一暗,便合上眼皮掩饰住里面泛滥的情绪。
不错,他还真看清了自己的所有手段。
她在集雅楼说的“皇上的雅妃和御医勾搭上了”的话也不全是她胡诌出来的。在各嫔妃向她来问安时,雅妃的表现太过猖狂,越猖狂的人往往身后的势力也就越大,也是向暖选择从雅妃开刀的原因,而后得知雅妃也正是东薄殁忌惮之人,更是让她毫不犹豫准备从雅妃身上下手。
她问御医要了安神的药和除虫的药,猜测这般医术的御医定是会把最普通的苇藉和余果给她作为安神茶,所以她又开口向御医寻了一些除虫的药,也猜测到御医一定会给她常见的雾咚和繖末为料的烟熏,但恐怕世上医术只是半瓶水晃荡的行医者很难知道,雾咚加苇藉,再配以少量的千日红抹在皮肤上,皮肤上的汗渍融化为粉末渗透到皮肤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便会是人产生幻觉,而雾咚与繖末结合,加上荷花花粉的牵引,便会达到的效果,用直白的方法说,也就是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此不仅能影响到受药者本身,它挥发产生的气味也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与她近距离的人。
众多嫔妃向她行礼时,她别的都不扶,偏去扶雅妃,借机把这粉末摸到了雅妃的手上,晚上东薄殁为了提点她,让她多注意雅妃,所以以一同赏舞为由让太监去把雅妃召来,心高气傲的雅妃自然称病不会来,而这段时间药性也快要发作了,所以向暖又故意担心地问一句“可有请御医”,这样以来,要把谎整圆实的雅妃必会请御医过过场,这般下来,御医前来,刚好碰上药性发作的雅妃,而雅妃身上的药性也影响到了无辜的御医,从而干柴碰上烈火,怎一个激情了得。
而现在,太后必会去雅妃那儿核对她是否像向暖下毒的事实,这么一去,想雅妃和御医一夜缠绵之后必还瘫在床上呢,太后撞个正着,可还有工夫询问雅妃是否下毒之事只要东薄殁再后脚跟去,情理之中的发怒,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在,就算太后再怎么护短,但皇上要把雅妃一时关入冷宫也是情理之中,若是昨晚在集雅楼的一些话再散出去,民间关于雅妃和御医的流言传得再广一点,雅妃之事必会波及副将军,再稍加挑拨,副将军恐也是陷入囹圄太后的得力臂膀势力削弱,这军权没了,太后之势也倒了半边,恼怒的太后必会彻查流言出处,查来查去必会查到集雅楼的身上,从而揪出沉安,自会认为一切都是沉安捣的鬼,两者相斗,东薄殁方可坐享渔翁之利。
从向暖被押到慈宁宫,看到太后为止,她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东薄殁铺路。这条路她已然铺好,东薄殁只要拿出几分底气,染指江山指日可待。
“东薄殁,”向暖没有睁开眼,任由他还握着自己的手,突然心里挺难过的,但脸上依然面无表情,“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有些东西我甘愿丢掉的,就不会再想把它找回来了,你懂”
东薄殁没有说话,向暖只感觉那双冰凉的手握着自己又紧了几分。
“你明知我在集雅楼一事上设了陷阱反将你一军,你却还往里面跳,所以你做事风格太过阴柔,不是狠戾之人,我才猜得你根本就没有抓住夏晓,只是吴穹当日听到我叫夏晓的名字而已,他向你汇报情形时,你定是留意到才故意报了她的名字,说你们抓了她,以此来威胁我让我留下来帮你。”向暖慢慢地睁开眼,直视东薄殁的眼睛,“我回来,不代表我不想走,而是回来收个尾而已,要不然贵妃莫名失踪,你受累于此,我回了生谷倒也不心安。现在我已帮你铺好了路,你心思精细,日后定能将江山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