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冷香,她想去看看有没有新的琴谱,于是,主仆二人便向南街的另一头走去,墨雨和芦笙在身后默默地跟着。
偏巧这时骆毅也有同样的想法,正在青石巷前的乐坊前流连。忽见到拐角处两个女子缓缓走来,其中一个信步款款,水蓝色的荷叶裙在仅露出半寸的白色绣鞋上方轻翻浅漾,宽大的袖子镶着蓝紫色的滚边,乌发间随意插着一支湖蓝色点翠银钗,她身边傍着一个身穿珊瑚紫色菱边裙的女子,看上去略微年长几岁,发髻边镶着几枚珠花,手指间握着一方雪青色丝帕,一看便知是那蓝衣女子的丫鬟。
看到她时,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骆毅并没有太在意。直到他看到那两位女子身后十丈开外跟着两个小厮,这两人他却认得,是苏泽贴身的随从。这么说,这么说这位小姐便是苏荷了。虽从未见过却似早已熟识的苏荷。
待那女子走近,骆毅轻轻摇着折扇,彬彬有礼地走上前。
“恕在下冒昧,这位想必是南街苏家千金苏二小姐了。”他微一行礼,道。
苏荷见眼前这人气质孤傲却温然,举手投足间尽是斐然华彩,文质彬彬又略带洒脱之气,似是不俗之人。于是心下虽然警惕,却也还是存了几分好感的。
“你是”她问。
骆毅见她嘴角漾起一丝浅笑,眉眼间绽开一缕和婉的美好,心下便有了几许明媚。
“在下”他隐约知道苏家和将军府似有些不小的过节,知道不便提自己骆三公子的身份,当下改口道,“在下骆毅,漂泊书生。”
那丝浅笑骤敛,那缕和婉不见,眼前美好的女子忽然变得冷傲拒人,只见她后退一步,正色道:
“骆三公子不必装了,有什么目的大可明说。”
“这”骆毅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军府的人一向是道貌岸然的典范,骆三公子,这一点在你身上可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啊”苏荷一面说着,心下一股火气愈发窜了上来,“平日里笑脸相迎,背后不择手段,放着光明正大的路不走,惯会趁人不备使绊子,你说你们”
想起那晚不堪的经历,苏荷又惊又气,心里地愤恨之辞脱口而出。而眼前的骆毅仍旧是神态谦和,气度不凡,更坐实了“衣冠禽兽”的罪名,她顿时气得说不上话来。
骆毅大惊,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家族的名声的确不太好,可以他二人琴箫相合的默契,这如何算的障碍至于那些过节,即便是再也不致让一向温婉的苏二小姐对与此事毫无瓜葛的他如此语出犀利。
“苏二小姐何出此言你我二人素未谋面,何至让小姐怨恨至此”
“骆三公子,你我虽未见过,但不久前我曾和你那位英明神武的哥哥打过交道,很不幸,他已让我深明将军之子应有的魄力和胸襟。”苏荷道。
骆毅如何听不出这话里深深地讽刺与挖苦
“苏小姐,我兄弟二人怎可等同看待我并没有恶意,难道你不知道那晚”
他将将道出琴箫相合,却被苏荷打断。
“你没有恶意骆三公子,将军府的善恶之别似乎与常人不大相同,请恕我不敢苟同。”她侧过脸,表情冷然。
骆毅脸色一沉。她既有如此成见,怕是连琴箫一事亦不能排解,只得泱泱然罢了。
见他没再说什么,苏荷开口道:
“如果没什么事,就不打扰骆三公子了。”没等他再说什么,已从他身畔擦过,留下一缕殷然荷香,随着骆毅的心一同低落到谷底。
望着那纤弱的背影,骆毅从来没有那么厌恶过自己的身份。
走进乐坊,嗅到隐隐的木香,苏荷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二小姐,你为什么那样和骆三公子说话他好像还是大少爷的朋友呢”冷香在一旁问。
“哥哥的朋友又怎样他是将军府的人,我没法对他客气。”苏荷不屑地说。
“可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坏人。”
“是么”苏荷冷笑了一声,“将军府里的人,又有哪个看上去像是坏人呢”
冷香没再说什么。那天晚上在画斋别苑发生的事她一知半解,但既然一向待人谦和文雅的二小姐会这样对待一个看起来有非凡气质的俊朗男子,也一定有她的道理。即使她错了,对方不过是一个路人,与他们苏家的小姐扯不上什么关系,自然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苏荷浏览着琴架,并没有什么可看的,于是信步走到乐坊的另一头。
乐坊老板正在那里与一黑衣男子交谈。苏荷原本并未在意,然而他们的谈话却零星落入她的耳。
“这支绝尘玉箫是我上月花了大价钱从丹阳城弄来的,声音清冽脱俗,正配公子”老板阿谀的声音并没有夺走那支玉箫的华彩。那果然是支好箫晶莹温润,却光华尽敛,没有一丝富丽奢靡的气息,苏荷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那黑衣男子接过箫,苏荷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见那男子有力的手指按住箫管,苏荷心下一动,会是他吗
“就它了,帮我包起来。”那男子道。声音也似曾听过。
片刻之后,老板将一个朴素的紫檀木盒子递到那黑衣男子手中,那人转身欲离开,苏荷一下子认出了他,便笑意盈盈地走上前。
“见过刘公子。”她道。
刘离抬头望见是她,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苏二小姐别来无恙”
他随意一问,勾起了苏荷对那毛骨悚然的一天的回想,她不由得微微一颤,刘离却似乎并未注意到。
她努力稳住自己,又重新笑起:“多谢公子关心,我已无大碍,这还多亏了公子呢如此恩惠,真是无以为报。”
“苏二小姐不必那么客气。”刘离道,“我想不单是我,就算换作别人,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搭救小姐的。”
他的神情里有些微的淡漠和疏离,让苏荷有些不知所措。倘若刘离真的是那晚吹箫之人,那么她的一腔心事,皆要系于这个曾经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了
看到刘离在手指间把玩绝尘玉箫的样子,让她觉得有莫名的亲近,还有南湖游船上那被风吹起的一角黑衣。她早从苏泽口中得知刘离是七皇子的陪读,那么,船上的那个和她联诗的人也的确极有可能是他
见她一时间没再说话,刘离略一欠身,道:
“恕在下无礼,如果小姐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苏荷回过神来,仓促地一笑:“那刘公子先请,过几日家兄定会代我登门拜谢。”
“不用劳烦苏公子,二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苏二小姐也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说完之后,又对苏荷微行一礼,拿着紫檀木盒子转身出了乐坊,留下苏荷一个人有些失落地站在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鲜衣怒马是王孙3
接上节
离开了乐坊,刘离带着紫檀木盒子径直进了宫,去了瑶光殿。
瑶光殿是慕容瑾住的地方,身为七皇子的陪读,又是朝廷显贵刘尚书的公子,他一向可以在宫里随意走动。
皇上今天恰巧在瑶光殿,他有意要考考七皇子的功课。同行的还有一干大臣,年仅二十七岁的十九王爷慕容凌鹰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