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说一面翻了个白眼。
“谁说我没安好心我这不是给你带来了些今年时兴的衣裳样子么你说你好歹也是个绸庄的掌柜,自己若不穿得好点,谁还来买你的布啊小心白大小姐明年新找个掌柜的,你可就要喝西北风去了。”慕容瑾道。
“行啦,翻来覆去的就会说这些,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慕容雨晴道,“你出来多久了还不回去么”
“这就要下逐客令了好,慕容大小姐,我这就走”慕容瑾略略摇了摇头,转身向门口走去。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向她道,“我拿了罐粤梅香来,是月前才贡上来的。刚刚在门口就交给珠儿了。你也该换换口味,那六安茶喝多了也会伤胃的。”
“知道了。”慕容雨晴轻轻说道,目送着他出了栖凤居。
她如何不知道六安茶喝多了会伤胃呢只是每次喝着这茶,都会让她记起当年是以怎样的坚韧和魄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她空手赚下了这份家业,个中苦楚,非亲历不能懂。而这六安茶中略微带着的苦涩时刻都在提醒着她,自己已不是千金郡主,而是个比平常人家的姑娘小姐都需要吃更多苦的女子。
慕容瑾没必要知道这些,他到底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到底还是要在宫中继续生活下去的,知道她所知道的一切,对他并没有好处。
只是,她真的希望,她不姓慕容,他们不是血亲。这并非仅仅是因为她厌恶皇族,更因为他若是慕容家的人,就迟早有一天要被迫离开她,因为她的身世和所作所为,早令她成了皇族不齿的耻辱。
然而这样的希望,在慕容瑾心里,亦是早早就存下了的,只是他们彼此都不会直言罢了。
北街。翠峰山。紫竹林。
当日骆毅答应了慕容瑾与刘离,要替他们求访“断肠寒士”。这几日正好,寒枫因新谱了首曲子,兴致正高,骆毅便趁热打铁,将七皇子与刘尚书府的公子想要拜访他一事说了出来。这寒枫虽身处世外,但对山下之事也并非全然不知,他虽一向不喜与王侯世子结交,但因耳闻这两个人并非他所厌弃之流,倒是并没有拒绝。
这一日刚入寒露,三人一早便到了翠峰山下,由骆毅引着向山间深处走去。
紫竹林在山的背面,正好与抱残观的方向相反。三人一路行来倒也不觉得累,不一会儿便到了。
这是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竹林,直往里走,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可看见那竹林掩映之处的一小片房屋。屋前放着一张形状不规则的石桌并几张石凳,早已有一壶清茶在桌上徐烟袅袅。骆毅等人刚在石凳上坐定,便见一身着赭色布衣的男子从屋舍中走了出来。
那男子大约二十岁,眉宇间有一种仿佛从未被打破过的平静,这便是寒枫。骆毅三人连忙站起身,互相见了礼,复又坐下喝茶。
寒枫首先开口道:
“近日天已微寒,二位特地来此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慕容瑾扭头与刘离交换了神色,这才说道:
“我等世俗草莽之人,本不该打扰居士清修,只是近来山下世事纷繁,恐有祸乱,我们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今日慕名来访,实则是想向居士讨教一二。”
寒枫略略一笑,却并没有答话,仍旧耐心听着。
刘离这时开口道:“敢问居士,你身处这深山竹林之间,对山下之事是否有所耳闻”
寒枫笑道:“刘公子这话问错了,你既已知我身处深山竹林,平日里又无甚人往来,如何知道山下之事”
“我却不信。”慕容瑾道,“我曾听骆三公子说起过,你前几日才刚谱了新曲子。你隐居数年,只怕常有新的进益,这算不得什么。只是曲通人心,若非对世事人生有所参悟,又怎能推陈出新,时常会谱出新的曲子既是有所参悟,只怕也未必全是你隐居前尚在红尘之中的前尘往事,若真是这样,又怎么可能会不断有新的进益呢可你却说对山下之事一无所知,可见所言不实。”
慕容瑾这一番话,寒枫尚且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只是一旁的骆毅却难以掩饰心中的讶异。七皇子个性不羁是众人皆知的,别人一向只道他有些游手好闲,在学问上的进益也不甚突出,可是今日的这些话,不但说得头头是道,更见其心思之深。只怕不羁的性子是真的,而那些所谓的游手好闲,极有可能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其实,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因生母早逝而过早地失去了庇佑,宫里人心难测,他不得不韬光养晦。可是如今的局面,将军府蠢蠢欲动,与其关系密切的六皇子权利日盛,他自然都看在眼里。
如此一来,骆毅心中不由得对他生出几许钦佩,他隐隐觉得,寒枫此刻也同他一样。
果然,寒枫犀利的目光扫过他的面庞,复又落在慕容瑾身上,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七皇子的心意,在下明白了。承蒙不弃,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慕容瑾缓缓松了口气,看向刘离,后者清了清嗓子,却突然停住,神色复杂的看向骆毅。
寒枫和骆毅都是何等聪明之人,自是当即明了,骆毅连忙道:
“我早已说过,将军府若是胆敢行不义之举,我必与他们无半点瓜葛。”
刘离这才放心,正要开口,寒枫已然出声: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惟今之势,切不可与他们硬碰,最好是先按兵不动,暗地里勾通朝廷内外立场相同之人,互为照应,以防不测”
听他这样说,慕容瑾不由得连连点头,而刘离则微微一笑,道:
“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居士与我们可是想到一处去了。”
于是众人又接着商议。此时几人之间早已是开诚布公,自然更是洽谈甚欢,直谈到天将入暮,这才下山各自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