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皱了皱眉,还未答言,在一旁铺床的晚香忽然插嘴道:“我看这姑娘来历不明,二小姐如今本来就处境危险,还是不要插手旁人的事为好”
苏荷不置可否,只向她道:“去打盆水来。”晚香答应着出去了,这里苏荷又转向芦笙,道,“你且接着说。”
芦笙续道:“我瞧着那姑娘的衣着打扮,似乎很是贵重的样子,怕是京城里哪位大户人家府上的千金小姐,年纪倒与二小姐相仿,只是从来不曾见过。”
苏荷低头沉吟了片刻,道:“你且先叫人熬一碗热热的姜汤给她,若她还能走动,便叫她过来我这里。”芦笙答应着,自去吩咐厨房。
这里晚香打了水进来服侍苏荷梳洗,又服侍她换上了一件玉青色素绸衣衫,下穿一条暗绘着竹叶纹的白绫裙子。刚刚收拾停当,便见月香和芦笙引了一位身着一袭茜草红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鹅蛋脸,白腻的肌肤,一双漆黑明眸里满是焦灼和不安。
“苏二小姐”她开口唤道,声音里有一丝抽泣,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
苏荷连忙上前几步,弯下身去扶她,口中道:“姑娘这是何故”一面连忙招呼晚香月香搀着她坐好,自己斟了茶递到她手中,才又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与姑娘并不曾见过,只是姑娘却仿佛是认得我的样子。”
那女子缓了口气,方道:“我并没有见过苏二小姐。只是曾经在舅父府上偶然遇见苏翰林与公子造访,因此有过一面之缘。苏二小姐的面容气度与令兄很是相似。”她抬首看到苏荷的脸上仍旧是疑惑的神情,略略叹了口气,续道,“我名唤荆蔷,是荆家五小姐,方才所说的舅父是我母亲的兄长,他曾与令尊和公子同在翰林院共事。”
苏荷点了点头,道:“那么荆小姐又为何会出现在我家门口”
荆蔷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只低头喝了一口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荷也不发问,只静静看着她,挥了挥手示意晚香等三人出去。
半晌,荆蔷终于抬起头来,眼睛里含了一抹泪意,道:“我与苏二小姐虽然素未谋面,但如今我斗胆求你,暂且留我在你府上躲藏一日,等夜深了我自会离开,只求苏二小姐不要让荆家的人知道我曾经到过这里。”
苏荷并没有回答,只目视着面前这双眼中无比炽烈的焦灼和惊恐,仿佛是要连同自己的灵魂都要烧尽一般,那种恍惚和无措勾起了她的同情。似乎彼此都是在尽力摆脱命运的人呵
于是她含了一缕得体的微笑,素衣素容和日渐凋敝的处境同样都难掩大家小姐的气度风华。只听她道:“荆小姐言重了,既然令舅父与家父家兄一同共事过,那荆小姐的请求我自然会答应。只是如今这苏府不比往日,个中缘由荆小姐应该也略有耳闻。若是荆家的人今天就找上门来,苏荷一介弱女子,只怕很难护得荆小姐周全。”
看着荆蔷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为难,她微微扬了扬嘴角,继续道:“冒昧问一句,荆小姐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这样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兴许能想出应对的办法也说不定。”
荆蔷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我母亲是荆府的正房夫人,只是她自嫁给我父亲以来一直没有生育,父亲便也娶了几房妾室,果然都各有生养。母亲一直到四十岁上才终于产下了我,只是因为产后调理不善落下了病根儿,从那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在我四岁那年去世了。父亲在整理我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几封由一个陌生男子写来的书信,信中深情款款,全是对我母亲的深深眷念。原来那男子从前与我母亲有过婚约,却因家事倾颓无法娶亲,便被我母亲的娘家退了婚,可是他二人早已私定终身,直到后来我母亲嫁给了我父亲,生生分离,这才彻底断绝了联系,所留下的,亦不过是我母亲成婚后他最后写来的几封书信罢了。谁知我父亲看后大怒,直骂我母亲居然一直背着他与别的男子有私情,遂一把火烧掉了我母亲生前留下的所有东西,连我也甚是厌恶。于是就以克亲的名义将我送到舅父家抚养,十几年来甚至不曾来见过我一面,亦不许舅父带着我去他府上拜访。”
说到这里,荆蔷停下来喝了口茶,抬头望向苏荷,幽怨道:“在舅父府上的时候,我曾听他与苏翰林和公子谈起过你,你父亲对你甚是爱重,而你兄长对你也是百般照顾。苏二小姐,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
苏荷凄然一笑,道:“再令人羡慕又如何如今父母哥哥可都去了另一个世界了,还不是就剩下我一个”
荆蔷安慰似的拍了拍苏荷的手,继续道:“两个月前,我舅父病逝,舅母一向不喜欢我,我在那个府里是再也住不下去了。恰好在这个时候,舅父的儿子被皇上派了外头的官职,要举家搬迁,他们不愿意带我一起走,就想把我送还到荆府。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我父亲派了人来告诉我,既然我没地方可去,他打算直接把我送进宫中,去做六皇子的侧妃,若是能为荆家尽一份力,他也许还愿意进宫见我一见。如今皇上皇后和玉华贵妃可都已经准了。”
“那你既然逃了出来,就是不愿意去的了”听到六皇子三个字,苏荷缓缓开口问道。一个计策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荆蔷点了点头,道:“我也曾反抗过,可是父亲下令叫人将我带到乌衣巷的一处居所里看管起来,强迫我一定要进宫。实不相瞒,我早已与时常去我舅父家送绸缎的一个绸庄伙计情投意合。父亲本来安排了我明天进宫,于是我便与他相约今晚夜深之后一同逃出城去。谁知昨晚荆府忽然有人来传话,说是我父亲改变了计划,今日午后便要送我去宫里。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连夜逃了出来,谁知身子不济,居然晕倒在了你家门口”
苏荷不是不知道,这荆老爷是朝中得力的将才,荆府亦是手握重兵,虽不足以与骆将军父子抗衡,但也足以在关键的时候为其掣肘。更重要的是,京城的禁卫军足有一半是在荆老爷手中,其实力自是不可小觑。也难怪,依荆蔷方才所说,荆家五小姐虽是正室所出,但却并不很受重视,送她到六皇子身边做个侧妃,自然是因为荆府想要巴结如今炙手可热的六皇子慕容璘了。本就不是正式入选,皇上皇后竟也没有反对,只怕是玉华贵妃说动了皇上。其目的自然是要为将军府笼络荆家,将兵权尽数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这样想着,苏荷心下已是了然。她站起身重新为荆蔷斟茶,碧绿的茶汤缓缓注入描绘着粉白色杏花的盖碗,雾气氤氲,一瞬间便已看不清她的眉眼,只听到她悠悠响起的声音,带着一分自信与坚定:
“那么,荆小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荆蔷3
作者有话要说:闲来无事,今天多更一章好了
接上节
“你”荆蔷惊讶道,“你要怎么帮我”
苏荷轻笑,却并没有回答她,只扬声唤了芦笙进来,低声吩咐道:“你快去乌衣巷那边打探一下,六皇子这几日可是住在外头。记得要快去快回。”
看芦笙出去了,她这才转向仍旧是一脸讶然的荆蔷,道:“你先别忙,我且问你,自你四岁时被送到你舅父府上,荆府里的人是不是都不曾再与你相见他们是否并不知道你如今的长相不仅是你父亲和兄弟姐妹,连要紧的家人也算上。”
荆蔷微微有些疑惑,但还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方答道:“的确是不曾,我父亲厌恶我到极点,若不是如今舅父家出现变故,只怕他会一辈子假装根本就没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又怎会来见我就连这次安排我进宫,也都是临时雇来的伙计在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