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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都无法完全掩饰过去,苏荷心下自然明白。她也并不曾多说些什么,仍旧像从前那般,对林嫣和婉容都是一样的恭敬温顺,让人半点错处也挑不出来。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按兵不动,哪怕林嫣在面对她的时候剑拔弩张,她也会含笑安然面对。毕竟,她并不是她真正要对付的人,她需要做的不过是不让她伤害到自己,仅此而已。

然而不论怎样,林嫣终究不再似从前那般目中无人,经此一事,她无论说话做事似乎都比苏荷刚进宫的时候要谨慎了不少,也不再轻易把六皇子从蔷薇苑中请到自己殿里了。

林嫣的康复使六皇子逐渐又常去踏秋殿过夜了,髓玉宫中仍旧是三人平分秋色,从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恢复了往日里的宁静,长日漫漫,日子也就像这般安稳地过了下去,平和而又波澜不惊。

春草芳菲之后被日渐炽烈的阳光染上了夏日的明媚,转眼已是五月。苏荷十九岁的生辰过得相当安静,六皇子下午被皇上招去勤政殿议事,只怕要到很晚才能回来,因此慕容雪雁就到蔷薇苑陪苏荷过生日。婉容和林嫣一早就派人送了许多贺礼来,婉容还张罗着要为她做生日,可苏荷却一再告诉她不必麻烦,只在中午由六皇子领着,在桐阳殿摆了一张圆桌,四个人一道用了午膳,如此便算是替她过了生日了。

接下去几日,慕容璘都格外忙碌,仿佛是边疆战事吃紧,各族吐蕃都不大安分,因此皇上整日把自己关在勤政殿里,和众位大臣商议该如何处理,连带着慕容璘也要一道作陪。为此玉华贵妃还在向皇后请安时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骄傲,俨然一副圣母皇太后的位置已然在向她招手的样子。皇上近来身体状况愈发不佳,精神也不大好,自打四皇子意外身亡之后,皇上在处理内外政事时,总是格外倚仗六皇子。如今宫里宫外都在说,照眼下这情状,六皇子慕容璘在未来的某一日继承大统,只怕是指日可待的事。

然而慕容璘自己却仿佛并没有这样笃定的相信,至少从他的神色间,人们几乎看不出一点儿胜券在握的痕迹。他仍旧像往常一样理智冷静,偶然带着几分凌厉。他用合乎礼仪的笑容面对所有人,让任何人都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即便是身边亲近的人也是如此。

因近日事多,慕容璘总有好几日没在蔷薇苑歇息了,小祁子在送东西来的时候告诉苏荷,他这几日一直都睡在书房,不只是蔷薇苑,连踏秋殿也不常去,去桐阳殿就更加只是为了要依照常日的规矩,非去不可。苏荷得了特权,可以偶尔带着茶点去书房请安,却也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替他焚香磨墨,点灯剔烛,间或与他交谈几句,却也时时留心要守着本分,不敢对朝政置喙分毫。

这一日,苏荷午睡才醒,正坐在西暖阁里的一副绣架前,细心绣着一屏春山早行图。屋里静得只听得见针尖刺破绸缎的轻响。她绣了几针,抬头对着阳光比了比手中绿色丝线的颜色,一面揉了揉微微有些酸涩的眼睛。

“小姐刺绣的功夫越发好了。”晚香含笑道,一面奉上一盏云山玉尖并两碟点心。

苏荷一笑,道:“如何是好的呢,左不过自己顽罢了。宫中日子长,再不寻些事来打发辰光,岂不是愈发无聊了”

晚香抿了抿嘴,道:

“六皇子日日都到咱们蔷薇苑来,小姐怎么会无聊呢”

“他来了便不无聊了么”苏荷淡淡道,放下手里拿着的针,在一旁的琉璃七宝盆里净了净手。

晚香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知道小姐心里苦,可面上却不能放松,这宫里的人可都不是好惹的呢。”

苏荷低低叹了口气,伸手拿了缠丝描花碟子里的一片杏仁酥吃了,方要开口,忽听见门口传来一连串珠帘晃动的哗啦声响,接着是少女清脆而略带焦急的声线。慕容雪雁匆匆闯入殿中,一叠声唤道:

“苏荷姐姐,你快跟我去个地方”

苏荷连忙站起身,迅速朝四周看了看,这才上前几步将雪雁拉到一旁,正色道:

“郡主唤错了,我的闺名唤作荆蔷。”

雪雁“哎哟”了一声,向苏荷道:“我的好姐姐,你这话和别人说说也就算了,在我面前可就不必了罢难不成姐姐你也要同我见外了么”

苏荷轻笑一声,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白提醒你一句,这宫里人多耳杂的,若是被旁人听去了,只怕我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雪雁撇了撇嘴,道:“姐姐这可是多虑了,六皇兄那么喜欢你,怎会容许旁人害你性命呢”

苏荷道:“我是罪臣之女,又是冒充荆家小姐的身份才进宫的,这可是欺君之罪,一旦被人发觉,告到皇上皇后那里,到时候即便是你六皇兄也救我不得。”

“我才不信呢。”雪雁道,“那荆小姐未必就能像姐姐你这般温婉可亲,皇叔和皇后娘娘又没见过她,怎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就这样生姐姐的气呢”

苏荷见她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天真又不谙世事,因而也不欲同她说得太过明白,只得莞尔一笑,向她道:“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只是你这个急三火四的性子也要改改了,若是将来成了亲还这么火烧眉毛似的,可不是要叫人笑话你了么”

雪雁涨红了脸,撅着嘴道:“人家急急忙忙来找你是有话要带给你,谁知还没说呢,先就被你编排了一通。

苏荷扑哧一声笑了,拿手中的丝帕试了拭她粉嫩的面颊,口中道:

“什么事这样着急”

慕容雪雁赶忙一把拽住她的手,道:“姐姐,咱们快走,我在路上再慢慢跟你说。”说着便要拉着苏荷向门外走去。

苏荷忙道:“郡主且等等”她一面说一面自己勉强站稳脚步,扯住雪雁让她停了下来,这才一脸茫然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烦请郡主妹妹讲明白些。”

雪雁焦躁地顿了顿足,不耐烦道:“真拿你没办法,姐姐你真是的,果然同他说的一模一样呢”

“你说什么”苏荷猛然警觉道,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心中骤然升起,仿佛是隐隐觉察出什么似的,她的声音中也有了些微的颤抖,又道,“你方才说和谁说的一模一样”

雪雁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地咬了咬嘴唇,见四周并没有旁人在,这才将一条柔软的绢帕迅速塞入苏荷微微张开的手指之间。

绢帕触手是熟悉的细密绵软,仿佛是有些陈旧了的样子,素白的底色显出了些微的黯淡,帕角依约可见一簇莲叶新荷,曾经鲜艳的丝线此刻已有些泛黄,然而那针脚却熟悉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