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分节阅读 53(1 / 2)

不敢一个人走,遂向着其余三人道:“你们不进去”

傅岫烟伏地悲泣,展青阳与阿玄一左一右挟着她的臂膀。三人这般情形,倒像是一家子。

“傅大姐,孟教主就在里头,我们也快些进去吧”想到章无技就在里头,展青阳早已迫不及待,可眼前傅岫烟这般光景,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弃她先行,惟有用心苦劝。

傅岫烟似是回过神来,挣扎要起身。

鬼谷先生却没有耐心等候他们。

前方传来巨石移位的轰鸣,总共两次。鬼谷先生替百里长风开了门,复又闭锁入口。

石室内,郑有涯与章无技比肩坐于石台之上。

郑有涯尽可能简明扼要地陈述了整件事情的要害,最终叹口气道:“朝廷的幺将军来了,月兹的拓图琅琊再度现身我们郑家的安宁日子要到头了吗”

章无技晃着脑壳子,龇牙道:“等一下,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我来理理。首先,当年的宋王叫个什么李光鸡”

郑有涯提醒道:“李广基。”

居然把本朝薨了的王爷叫做“光鸡”,况且是声名显赫的前代宋王,这女人果然是两耳不闻天下事,孤陋寡闻。

“对对,李广基灭了月兹国,班师回朝,抓回来个叫嘎啦柑橘的枭将”章无技揪着眉头回忆。

“葛赖甘居”郑有涯耐心纠正。

“是是是。葛赖甘居身边的侍童叫做拓图琅琊,逃了出来”章无技憋了半天,总算又说了一句。

郑有涯长舒一口大气,这回总算说对了一个人名。月兹国那些饶舌的人名确实不好记,难为她了。

“然后,然后因为那个拓图琅琊在月兹国的时候就仰慕你郑家的仁义金刀,所以冒死潜入江南淮州,摸到了你们郑家在常平镇的宅邸。你爹可怜那个娃儿,留他吃住,还与他交流刀法后来,朝廷的追兵搜到你家,带队的便是什么大将军、什么什么公幺德让。”章无技一字一顿道。

“安国大将军,一等天禄公”郑有涯不耐烦了,索性自己接着说下去,“当年拓图琅琊入我家来,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幺德让带着大队人马来搜。幸好我爹在江湖上朋友众多,早得了消息将那异族藏匿起来。他们虽搜不到人,却毫不松懈对我们的猜忌。幸而我爹手执仁义金刀,在江湖上说话颇有分量,朝廷的人心存忌惮,倒也不敢妄动,只是围着我家宅院严盯死防。幺德让是个武痴,深夜潜入我家找爹爹切磋,竟意外发现了藏在阁楼的拓图琅琊。当时证据确凿,我们都以为死定了,谁料幺德让存着私心,竟揪住这个把柄与我爹做了一场交易”

章无技接着道:“下面的我记得。幺德让允诺替你们家隐瞒匿藏俘虏的罪状,条件是要你爹将郑家祖传的刀谱誊抄一份交给他。幺德让揣着刀谱收队走人,后来你爹也秘密送走了拓图琅琊,这事儿当时就算被压了下去。”

郑有涯唏嘘道:“好在幺德让是个守信之人,从他那么隆重的封号来看,也是扛得住事的人,朝廷果然没有再为难我家。可我娘还是后怕,食无味,寝难安,成日里苦心规劝爹爹封刀归隐。爹爹手执仁义金刀,心头放不下武林公义,自是不肯轻言退却,他自认为与幺德让各不相欠,没什么好介怀的”

章无技拱手道:“我好生佩服公爹,真英雄,真豪杰,都做了反贼还那么理直气壮”

郑有涯青筋直跳,咳嗽道:“咳咳咳,反贼这个词可不要如此大声地说出来。拓图琅琊虽是月兹降奴,但他当年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只是找我爹讨教刀法,并无勾结之意”

章无技嚷道:“那可不一定我小时候走街串巷,也时常听那些爷们儿瞎侃。他们说当年月兹国战败,国主为保气节早就自刎于王宫,可后来还是降了一批王公贵族。当然也有誓死顽抗的,多半是些刀口舔血的武将,那个什么嘎啦柑橘便是一个,他的娘亲,他的妻小,据说还有个快临盆的宠妾总之但凡沾着亲的都被囚在天牢。这帮人后来可是全被砍了呀,偏偏就能逃出来个异姓的侍童我听他们说,那个侍童面貌如明珠一般耀目,身手如狡兔一般敏捷,他潜出天牢那夜,禁军两千弓箭手放失追袭,竟无一箭中的。是那侍童身手太好,还是那些人根本不忍心伤他”

章无技眉飞色舞比划着,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叫头顶的光晕笼着,还真有登台说书的范儿。

一说这些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自家女人又拉开了话匣子,仿佛回到了在村里的岁月。可郑有涯不是像翠兰姐那样好事的姑婆叔伯,他早就耳鸣目眩,无力地垂下了头。

“嗯,总之拓图琅琊是逃出来了,怎么着”郑有涯冷冷打断道。一说到如明珠一般美貌的异族美少年就漫无边际地胡扯,她到底有没有嫁做人妇的自觉

章无技飞散的思绪勉强被拉回,复又坐下道:“我听有人说,嘎啦将军不顾自己,不顾快出世的孩子,偏偏费尽心机保那色艺双全的侍童出去,定是有重任托付于他。比如,复兴月兹”

“色艺双全”郑有涯耳中生出毛刺无数,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见过他,他是否真有人们传得那么完美啊”章无技摇着丈夫的手臂追问。

郑有涯望着头顶那一轮琥珀色的天窗,不做任何表态。他见过拓图琅琊,稚子无心,书上的诗句背不下几句,却一眼就记住了异族少年那张夺目的脸。

那天,黑夜骤降白雪,他赫然出现在院子里,微卷的黑发在风里打旋,深邃的黑瞳在雪里结冰,高挺的鼻下哼出冷冷的气息,丰柔的唇里发出瑟瑟的音节。他的衣袍污浊,几乎如夜一般黑,肤色却明净,竟像雪一样白

绝不告诉她,省得她又浪费时间去幻想。郑有涯决定不说话。

“好吧好吧,你这榆木脑袋也记不得那么遥远的事情”章无技摇头叹道。

郑有涯终究压不住醋意,闷吼一声:“东拉西扯,不着重点,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章无技忙点头道:“听懂了,你家窝藏过朝廷钦犯。”

郑有涯略一顿,道:“对,我们家是有把柄在幺德让手里的。他是朝廷重臣,大权在握亦重责在身,难免有不得已的时候。虽是双方交易,但郑家一介草民,终究要仰其鼻息。他有他的权衡,守信一时并不代表守信一世。娘亲每每想到此处,便愁眉不展,茶饭不思。”

章无技叹道:“你娘担惊受怕了一辈子,你爹却不肯为了她放弃江湖。”

郑有涯苦笑道:“我爹是顶天立地的大侠,而我虽承了他的刀,却难续他无私无畏的气魄。江湖中人一定想不到,表面上心系天下、大公无私的仁义金刀郑有涯,暗地里却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我选定一处僻远村落,置地起房、囤柴积粮,谁也没告诉,只自己一个人隔三差五去瞧瞧。我想着,等娶了妻就归隐,也不要对她提起这桩旧事,我不要妻儿终日惶恐老天爷安排了我俩的姻缘,恰好你又闯了祸,我便借机将祖宅抵给天都派当做赔罪,然后带着你悄悄抽身离去。你看,留给江湖多美好的传说,郑大侠替妻还债退隐江湖我其实是这样一个自私懦弱的男人,只想守着妻儿安静度日,却还要留给世人一个胸怀苍生的念想”

郑有涯静静诉说着心中所想,平静地望着对面的妻子。她眼里映着琥珀色的流光,忽明忽暗,交叠着各式各样的情愫。

“我自问对你不好。平日里我要么无话,要么就对你说教,其实我哪有资格对你说教你一定在心里看不起我”郑有涯微微笑道。此刻,往日里那个端着夫纲不苟言笑的他,竟发自内心地期盼一个巴掌,让她痛快,也让他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