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做更多的衣服,两岁的、五岁的,不过她算不好孩子那时候会长到什么个子,索性就不做无用功,转而照着思昭的尺寸,按着大景的样式,裁家常的衣衫。肚子渐大,做绣活不太方便,每天只做一会儿,手臂酸了就搁下。
时光悠长又慵懒,她靠着对他的思念计数日期。
思昭带走的骑兵并不算多,交给副将,按正常的速度走,而他自己与一对亲兵昼夜兼程,十日后已在前线。
大将军和述律德光一起向他请罪,思昭没有说什么,打马往各营转了一圈,简单查看军械和防御的情况,再回大帐看过根据斥候的消息绘制的行军图,也不禁觉得棘手。述律德光劝道:“陛下连日赶路,还是先休息片刻吧。”他低头看着行军图,眼里掠过一道寒意,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愿,片刻之后,指着一处不起眼的小村落,道:“德光,你让人到这附近去看看。孤给你十天的时间,把这个地方打下来。”说罢留下一头雾水的述律德光,步入大帐,倒头便睡。
往后的思昭也一直是这个样子,下一些奇奇怪怪的军令,又从来不肯解释。述律德光起初觉得那些指令没有章法,然而打下几座小城之后,眼前局势豁然开朗。庞特勒用兵如鬼,德光自认,勉强可以与他周旋,却难以真正阻拦,他往常听说过这位陛下的辉煌战绩,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德光一贯认为,那些赞语多半是对尊者的阿谀,如今才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个用兵如神的人。
更让他惊愕的还在后面思昭带来的那支援军,并未直接到大营会合,而是一路杀入阿尔泰山,劫了庞特勒的粮仓。他们带回粮食二百万石,烧毁粮草近四百万石,仅此一项,足以动摇庞特勒作战的根基。思昭听闻捷报,只是淡淡一笑,吩咐粮草入库,多加些人手看管,仿佛早已料定。德光大骇,那庞特勒一向注重粮草的防务,他尝试攻打过很多次,都是无功而返,怎么会这样轻易地被一万人得了便宜。回去之后,他仔细琢磨了许久,才发觉之前有几次让他怀疑是故布疑阵的小战,其实都是这次劫粮的铺垫。两个方案,互为疑阵,此时揭开面具,才露出狰狞的青面獠牙。
庞特勒定然发觉对面已经换了对手,不过迟了。
稍纵即逝的战机,被思昭准确把握,几次追击之后,庞特勒的大军几乎被置于死地。异常干脆,异常利落。
思昭亲自率军,把庞特勒的大军赶回高昌国界,却没有再令追击,而是拟了一纸议和文书,派人送上。
于是,大辽嘉定六年的除夕,辽与高昌议和。高昌每年送岁币十万,兵戈止息,开关通商。
述律德光不喜欢这样的结果,就好像他也同样不喜欢两年多之前,大同府一战的结果。
然而他没有办法,国政掌握在思昭手里,他们谁都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愁云惨淡万里凝
思昭志得意满地看着那封议和文书,郑重盖上印玺。这场漫长的消耗和牺牲,总算有了结果。庞特勒在高昌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西夏也再不会轻易与高昌结盟,此间事毕,另有一封议和文书送到西夏,想来他也能得偿所愿。军中至高无上的权威仍旧属于他,思昭喜欢述律德光看他的时候,那种带着不服和隐隐畏惧的眼神。如果这人注定无法用言语降服,他愿意用威势压服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但道不同仍可为我所用。
尘埃落定,他总算有些放纵的自由。大军班师,他在路上,不受打扰地想起自己的孩子们,想起他的永宁。先前的消息里说,她在九月底诞下一个男孩,虽然稍早了几天,不过还算平安。思昭出征前下过严令,除非是军报,不得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这种家信一样的奏报走得很慢,已经有不少日子没有新的讯息。没有也好,那就是一切平安的意思。
天气冷,思昭乐得蜷在车里,沿途看看外面的千里雪原,他想着,永宁定然没见过这种景象,要是思彰在,没准还可以画给她看看,可惜自己是没那个本事了。
噩耗便是在这个时候,像冰雹一样砸过来。
是月理朵的信,信上说,燕哥害死了那个还没有取名字的婴孩。
后面的语句都显得模糊不清,信纸飘落,思昭的手指的骨节攥得发白。他喝令停车,飞身跳下,从亲兵那里夺了一匹马,当即往上京方向飞驰而去。班师时行军一向显得缓慢,思昭一人一骑,跑出冲锋的速度。一众亲兵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一时呆住了,等回过神来,纷纷策马追上。闻讯赶来的述律德光稳住其余兵马,向车夫询问方才的事情,因此拿到了那封家信。
他嘴角浮起冷笑。论能力、声望,他都没有本事同他一争,好在战胜一个人,不必尽用正大光明的手段。
思昭根本顾不上这个破绽。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疯狂过,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依稀可以追溯到十六岁那年,他拖着一条刚刚接好的断腿,冲入敌阵,硬是斩下数十人的首级,杀出突围的血路。那一次的冲动让他在床上躺了小半年,却也奠定他在军中的根基。时日今日,思昭想起来仍会有几分得意。
那一回生死悬于一线,可是挥动的时候,他真的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思昭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也没有心思去想。挥动的马鞭、呼啸的风雪,仿佛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用了八天时间,就赶到延福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