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有一个半月了。席间,他们相邻而坐,彼此几乎没有交谈。
简单的中式婚礼,司仪竟然还弄出了个交换戒指的把戏,有些不伦不类。更有趣的是,竟然还有新娘抛花束一项。林若若笑得很幸福,亦或其实幸福与否是无法从脸上辨知真伪的。她把花束抛向严舞。严舞坐的很近,看到花飞过来的一刹那下意识的闪身,任花束落到了她和严浩之间。严浩垂着头,始终没有抬起。手插在上衣的兜里,握着的是买了两个月来始终没有拿出来的指环。
他就那么握着,想着或许这一生都永无机会戴到严舞的手指上了,便觉凄然。
有人捡起花,大声叫着:“算我的算我的”哄闹声中,严舞淡淡开口:“严浩,我们一会儿谈谈。”
两个人往他们共同生活了四年的房子走时,严浩低声开口,“姐,我一直想问”
“什么”
“从那天,那天以后你,有没有哭过”
严舞在原地僵了片刻,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没有。我很平静,没有激动的情绪有什么好哭的。”
“姐”严浩只觉得心痛如刀绞。
突逢大变,她竟突然间丧失了流泪的能力。她只是略微有些困惑,并未深究。而严浩却越觉恐惧担忧,几次想伸手拉她的手臂,却又偷偷收了回来。严舞混若不见,就这样僵持着走了回去。
回到家中,严舞拿出一些文件淡淡说:“这个房子我打算过户到你名下,需要办一些简单的手续”
“姐”严浩僵硬地站着,脸色刷的变白。只这一句话,最后那丝渺茫的希望也已破碎,身体不自觉的摇晃。她这是再做最后的交代。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的他痴了似地看着她。
“你现在还年轻,这个小房子以我的经济能力不算什么。你也可以当做借,若干年后再还给我。”严舞不自觉的低头不看他。
痴了好久,严浩突然笑了,“不用说了,我接受。”
严舞有些意外,她以为以他的个性,自尊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她抬头看他。
“我知道,这样做你才能安心,你才不会那么担心我,对不对”严浩突然笑了,干净秀气的面孔竟然红润起来。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到严舞的膝盖上。“姐,我会很好的,你放心。”
太过于出乎意料,严舞设想过严浩可能有的反应和对策,却原来根本不需要。她反倒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我却有条件。”严浩咬着嘴唇说。
严舞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似乎能听到时间沙漏的声音,连空气都跟着温吞起来。
“打我”咬着唇,一字一句地,“就像你还疼爱我时那样,因为在意我的好坏所以惩罚我。然后说你原谅我,说你没有恨我,说你从不后悔曾经关于我的选择,说你永远不会抛弃我。”
“我知道,我知道不会是真的。我只是想听一次。最后一次。”乞求的眼睛依旧那样清澈,漆黑的瞳孔中漂着莫名的凛冽。
雾气从那片漆黑的凛冽上升腾起来,严浩的缓缓将两腿的膝盖放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抓住严舞的膝盖。“姐,求你。”
那一刻,泪水还没有流出来。
正文 崩
轻推开严浩,严舞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严浩的眼。
严浩与她对视片刻,又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就是这样的姿态,半垂着头,只把眉眼间的惶恐用睫毛轻轻覆盖。
“过来。”严舞终于说话,带着严浩往房间走去。依旧是那张单人床,初时的课桌,严舞看到摆在桌面的约翰克里斯朵夫,觉得双目被刺痛,快速地转回头来。严浩正倚着门怔怔地看着她,时光被洞穿,似乎回到四年前的那一天,那一日两人也是这样对持着。
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严浩终于明白原来那天看到严舞提着鸡毛掸子说要教训他时,内心其实有着自己无法面对的喜悦。他不喜欢疼痛,一样会觉得惧怕。只是不知何时开始,在他小小的心底已经把疼痛与爱牢牢地挂在一起。只有那种刻入骨髓的疼痛才让他感到安心。相对不加疼痛的冷漠,那一下下的鞭打会把对方生命的气息随之牢牢的印到身上,植入骨髓。比如母亲,比如严舞。
可是,她们都会离开他。他多么惧怕肌理间被人遗忘的寂寞。没有疼痛,拿什么来印证自己的存在
严舞找到鸡毛掸子,然后把上面的羽毛大把大把的拔掉。长长的竹节棍的青绿色显露出来,在空气中甩一甩,发出“咻咻”的声音。
严浩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把拳头握紧。这不正是我要的么他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不能为他带来救赎,不能抹去严父已死的事实。而生活要继续苍白无力,他只是想在某一刻可以安慰自己。
严舞已经从柜子中找出几条长长短短的围巾。
她要把他绑起来打。他有些难过的垂下头,他想说不必如此,他怎么会跑呢终究没有开口。
做好准备工作,严舞从冰箱里拿出一听汽水,打开,递给严浩。
“不渴。”
“喝。补充水和糖分。”
还是默默地喝了几口,口中甜的发涩。
严舞面无表情地伸手去解他衬衫的扣子,衣领从肩膀滑落的时候,深凹的锁骨和肩膀尖锐支出的骨性让她窒了一下。
严浩下意识有些难堪地想合上衣衫,却被严舞粗暴的拉开。
他站在那里,着上身,窗子有冷风扑打在皮肤上。
严舞定定地看着他的身体,他忍不住环抱住膀臂,“对不起,我太瘦。”
他感到惭愧。自己为什么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