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井上法官敲响木槌,可场内的喧嚣一时竟很难平息。健一闭上眼睛,不停做着深呼吸。掌心传来阵阵疼痛,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似的。
“证人,你还能继续作证吗”
听到井上法官的问话声,双手紧抓证人席椅背的神原抬起了头。“可以,我没事。”
“检察官。”井上法官催促道。
此刻,藤野凉子站在原地,闭着眼睛,正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听到了法官的催促声,她睁开眼睛看着神原证人问道:“那天夜里本校楼顶所发生的事成了你心中的一个秘密,不是吗”
“是的。”
“你没有对任何人公开过”
“是的。”
“你出席柏木的葬礼了吗”
“守夜那天我去了。”
“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的”
“我想,”证人的声音噎住了,“我至少应该去谢罪。”
“对于柏木的死,你认为自己有责任”
“是的,完全是我的责任。”
山野纪央摇了摇头。她的脸色异常苍白,眼眸中却隐隐透出明亮的光芒。
藤野检察官用力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口时,语调变得愈发平稳。“证人,你是主动前来参与校内审判的,是吧”
“是的。”
“你主动要求担当被告的辩护人。事实就是这样的”
“是的,一点没错。我依据自己的意愿成为了大出的辩护人。”
“这是为什么”藤野检察官问道,“你早就知道事件的真相,并且一直将其隐藏。柏木已经不在了,如果你一直保持沉默,那谁都不会知道真相。你为何要主动参与到校内审判这种麻烦事中来呢”
“因为我对不起受冤枉的大出。”证人的话一点都不含糊。
“所以,你决定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是的。”
“若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不是还有其他手段吗比如直接向柏木的父母说明真相,或者去警察署。”
“如果采用这些办法,就不清楚真相是否能够传到学校,或住在本地区的各位的耳中。”
他扫视一周陪审员们的脸,申诉道:“大出受的冤屈本就起自无根无据的传言和怀疑。如果我只向少部分人公开真相,便达不到替大出洗刷冤屈的目的。说得极端点,即使我决定公开真相,也可能会被告知:事到如今,为何还要旧事重提你还是保持沉默吧。”
神原证人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来。
“哦,不,次序似乎颠倒了。请允许我重新说明。”
这种地方又再次体现出神原辩护人的本色。
“刚开始,我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如果我不说出来,似乎并不会败露,自己也不会遭人怀疑。可这样只会使我越来越痛苦。”
他昨天当着凉子和健一的面是这样说的:就像脖子上戴着一个看不见的项圈,每天早上睁开眼,每当想起柏木,项圈就会收紧一些。一毫米、三毫米、五毫米,慢慢地、不断地越收越紧。
可即使如此,时光仍在流逝。有时会突然毫无感觉,早晨起来,发现什么都消失了,什么都不怕了,再次回归柏木去世之前的自己。
然而,这是一种错觉,并不会长久。这种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抛开所有重负的错觉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之后,那个看不见的项圈就又开始收紧了。
“这起事件没有以柏木的死而告终。柏木的死仅仅是个开始。此后的举报信骚动、浅井松子去世、井口充身受重伤,还有新闻探秘的报道,直到整个三中都中了这起事件的邪。”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我痛苦不已,惊恐万分。除此之外,我已经找不到别的话语来表达了。”
神原把手放到脖子上,放到那个看不见的项圈勒住的地方。此刻,他又感觉到那个项圈了吗
“我做了很多思想斗争。我对自己说:明天就去见柏木的父母,向他们和盘托出;明天要去警察署,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可我没有那样做的勇气。”
就在犹豫彷徨的时候,我听到了校内审判的消息。
“这所学校里也有我上龙泽补习班时遇到的朋友。我希望了解这方面的信息,便向他打听校内审判方面的事。他说是初三的学生自发举行的活动。听到这个消息,我觉得自己似乎得救了。”
“所以你想到要为大出辩护”
“不,当时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当时我心想,即使我不说出来,大出也能在校内审判中,在大庭广众之下洗刷冤情。毕竟本就是凭空捏造的罪名,一定有人会为他平反昭雪。”
自己保持沉默,大出俊次洗刷冤屈,三中的骚动得以平息。这就是神原和彦当时的期待。
“可是,校内审判似乎举步维艰。没人参加,还遭到大出家人的反对。”
“当初确实是十分艰难。”
“我当时非常担心,想了解具体的进程。于是让朋友带自己来参加校内审判的准备会议,发现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大家乱哄哄的,大出也在暴跳如雷,于是,出于一时冲动”神原和彦不好意思地嘟囔道,“我想当辩护人,便立刻自告奋勇地报了名。我那时还是觉得自己用不着说出真相。就算继续隐瞒真相,也能搞好校内审判。”
可正式参与后,这种想法立刻发生了改变。
“着手准备时,进人事件的内部一看,我发现这起事件非常重大,它在三中学生的心头投下了浓重的阴影。如果早一点公布真相,浅井松子就不会死去,也不会有人写举报信,井口更不会受重伤,桥田也能正常上学。”
一切都是自己的过失,由于自己的胆怯与懦弱导致的结果。
“于是我想,就让这个法庭揭露真相吧。”
藤野检察官一本正经地问:“你认为我们能够做到”
“事实上不就已经做到了吗”神原和彦说着,像是要鼓励检察官似的对凉子笑了笑,“说老实话,我有点着急。因为终审临近,你们却还没抓住我的尾巴。要不是前天小林电器店的老板主动找来,我还想,或许我得主动向你坦白。”
“多谢夸奖。”凉子脸上没有笑容,“总算没让你失望。”
旁听席上有人发出了痉挛似的喧哗,又立刻恢复了平静。小山田修擦了擦鼻子底下,似乎在说:我察觉到了,我的鼻子早就嗅到了这个辩护人身上的异味。
“被告大出俊次,”像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似的,藤野检察官轻轻哼了一声,“是个不可救药的坏蛋。在本地,他是个臭名昭著的恶棍,受点冤枉也不为过,你又何必为他出头呢”
“可他是被冤枉的。”
那个傻瓜,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法庭里呢他要是能亲耳听到这句话,该多好啊。
“他没有杀死柏木。他受到了冤枉,内心苦闷不已。这可不是一句不为过就能带过的。”神原证人清脆的声音传播开去,“而且不止于此。在开展校内审判的准备工作时,在法庭审理进行之中,我的心思也不断发生着变化。我渐渐能清醒、客观地认识到,我所做的那些事情的意义。”
神原和彦双手抓住证人席的椅背,奋力站稳身躯,仿佛在支撑自己不被洪水冲走。
“这种心情很难用语言表达,在我的脑海中也是朦朦胧胧的。对柏木的死,我到底负有怎样的责任我心里虽然明白,可又不知该如何付诸言语。这时,律师今舒先生的证言给了我巨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