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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弄出人命来。

那天我从外面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叭”的一声脆响。我这耳朵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对种这动静最敏感,一听就知道是枪声。我二话没说,循着声音就往地下室跑,一脚踹开门,只见南征脸色灰白,一动不动地斜靠在墙上,离他脑袋一尺远的墙上有一个新打上的枪眼。看那架势南征是吓蒙了,满脸惊恐直勾勾地瞪着东进,连眼珠都不会挪动了。东进在门边立着,半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浑身筛糠,牙齿磕得咯咯直响。

我冲上去,抡起巴掌就扇了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光子,然后一手一个拎出地下室,扔到院子当央。我朝他们吼叫:“哪来的子弹”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没吭声。

四周没东西,我手里正没着落呢,正巧炊事员提着一捆冻带鱼进院来了。我上去拽出一条,抡起来就往南征身上抽,边抽边喝问:“说,哪来的子弹”

“不知道”

“我叫你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

“你小子还跟我嘴硬趴下,把上衣给我脱下来”

东进突然冲着我大喊了一声:“子弹是我的”

“你哪来的”

“我我不能告诉你,你打我吧。”说着三把两把扒掉上衣,光着脊梁趴下了。

我一时倒让这小子给魇住了。我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跟我叫劲,尤其是不能容忍儿子跟老子叫劲。只觉得火呼地一下就蹿上脑门子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噼里啪啦地一顿猛抽。末了,气急败坏地把带鱼扔到南征面前,喝道:“你给我打,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你弟弟。这条鱼不打断,不许给我住手”

南征这小子倒没含糊,拎起来就抽。抽着抽着就带出了哭腔,嘴里一遍一遍地喊着:

“你差点把我打死”

“知道不,你差点把我打死呀”

直到把那条带鱼打断,东进竟从头到尾连吭都没吭一声。

后来于恩华告诉我,她从东进的后背上挑出了27根刺。“27根呀后背上简直没一块囫囵皮肉了”说着说着于恩华就凶巴巴地冲着我来劲了。

她说:“周汉,你可真舍得下死手呀”

她说:“周汉,你咋不把他打死呢”

她说:“周汉,你干脆把我们娘几个一块堆儿打死算了”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我说:“你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

我说:“老子今天要不下死手,兔崽子早晚有一天敢拿枪把全家都突突了”

晚上,我下楼去看东进。东进正趴在床上绑弹弓子,他的后背显然不敢沾床。我偷偷瞥了一眼,见整个后背红瞎瞎的,分不清哪是伤,哪是涂的红药水,看着是挺瘆人的。

我故意不去看他的后背,拿起弹弓子问:“自己做的”

东进很紧张地看着我“嗯”了一声。前不久我因为他用弹弓打碎了人家玻璃刚刚揍了他一顿,撅断了他的弹弓,他大概以为这把又完蛋了。

我拉了拉弓子说:“皮子不错。”

东进得意地一龇牙:“那当然了,我用十个溜溜蛋换的牛皮筋呢”

我瞪了他一眼:“你这两边皮子不一样长,还想打准”我把皮筋重新绑了绑,照着窗外试了一弓子。只听“当”的一声,正射在远处的树干上。

“噢打中喽”东进嗖地一下从床上蹿起来嚷道,“爸还是比我厉害呀”

我一皱眉头:“给我老实趴着”

东进立刻收回笑脸,赶紧趴回床上。

我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摆弄着弹弓子问:“说吧,子弹到底是从哪来的”

东进的鼻子眼立刻就抽到一块了,吭哧了半天才说:“爸,我要是要是告诉你,不就白打断一条带鱼了吗”

我说:“兔崽子,你要是不告诉我,就不怕我再打断一条带鱼”

东进愣了愣神儿,像是下了挺大决心似的说:“那就再打断一条行不”

我说:“嘿,你这个兔崽子怎么还自己找打呀打得轻了是不是”

“不是。”东进说:“你不是说男子汉遇到天大的事也得自己扛着吗”说着挺不放心地瞪着我:“爸,你得说话算话,只许再打一条,打完就不许再问子弹是从哪来的了,谁也不许玩赖。来,拉勾”

我一时倒让他弄愣了,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了。

就是从这天开始,我发现东进这小子是我的一块病。我俩好像干什么都拧,从来就没顺畅过,一直拧到现在。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我把铁皮箱上了一把大铜锁。

5

把所有的枪都擦了一遍,这才觉出了累。真累

真他妈的老到这个地步了吗连枪都擦不动了搁从前,别说是这几支枪,一个班的枪连说带玩一会儿工夫就全利索了。

这可倒好,整整擦了大半天。

掂起“鲁格08”,忍不住试着做了一套动作:拔枪、举枪、瞄准、射击。再把枪在手上抡几圈,刷地一下插进枪套。手头子明显不像过去那么快,明显没有过去那么麻利了。过去,这套动作数我做得最漂亮了。不论在哪,只要我一抡枪,四周的眼睛准会刷地一下围上来,跟着我的手头子转。那个抬举那个赞叹那个羡慕就这么一个动作,看起来挺简单的,可好多人就是做不来。黄振中就做不来。黄振中做不来又看着眼热,就跟我闹政治思想工作,说周汉,你怎么净耍个人英雄主义啊。我说老黄呀,你知道不想耍个人英雄主义也得有资格哩有的人耍得,有的人你就是放开了让他耍他还耍不来呢黄振中就卡巴卡巴眼,把他的政治思想工作噎回到腔子里去了。

难道现在我也做不来了我还真就不信这个劲

又试着抡了几下,枪居然脱手了。心头一紧,老脸呼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我轻轻捡起枪,呆呆地愣了半天,心里头真不知是个啥滋味。我周汉摆弄了一辈子枪了,只当是枪不负人,莫不是枪也欺负我老了

也许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觉的关系。我宁愿这么想。

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了。一闭上眼睛就炮火连天的,眼前跟拉洋片似的,全是过去打仗的那些景。

昨天晚上梦见这半截汉阳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