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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结婚以后也大多是两地生活,很难安顿家庭,反正每个人在小楼里原来就有自己的房间,很自然就把小家安在大家里了,图个来来去去方便。后来虽然陆续从外地调回来了几个,也都陆续有了孩子,但大家在家里住惯了,贪图家里有炊事员、警卫员和司机,吃住行都方便,就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有东进的妻子苏娅一结婚就在外面单住,算是特例。和平也是在妈妈去世之后才在外面买了套房子搬走的。南征和吴根柱各自手里都分有一套师职房,还都空着没住过。只有毛毛是单身,没房子。如果上面要收回爸爸这栋小楼,只提出给毛毛要一套公寓房住就行了。

成问题的是人。首先是南征和东进。南征的部长当了好几年了,同期的部长已经有几个提起来了,南征这个第一大部组织部的部长却至今没能得到提拔。表面上他虽然一如既往地不急不躁,但心里却早已是火烧火燎了。要知道,从师到军可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进了军职才是真正进入了高级干部的圈子,才有可能晋升为将军。但是这一级的竞争也是最激烈的,南征为此已经做了很多努力,包括勤勉有效的工作,多年来方方面面精心培育的关系,其中当然也包括借助爸爸的剩余价值施加必要的影响。最近南征就与爸爸从前的秘书刘希文联系得十分紧密。刘希文现在总部任职,他与新调来主管组织工作的吕副主任关系十分密切,如果刘希文能在吕副主任那里积极做工作的话,南征面临的形势就十分有利了。但对刘希文南征心里有数,爸爸离休多年,他与周家的联系已经很弱了。如果爸爸在,他还会对周家的事上点心。毕竟爸爸在离休前为他做了不错的安排,使他有可能干到现在这个位置,当上了将军。但爸爸一旦不在了,刘希文是不是还能尽力,能尽几分力就不好说了。

东进现在也正是关键时刻。东进已经当七年团长了,在团职干部中属于任职时间长,年龄偏大的。边防部队本来位置就少,干部压得厉害,东进又从不肯在这种事上用功,还经常有些出格的举动,所以虽然总能入围提拔副师职的人选,但总是在最后一轮被淘汰出局。如果今年再提不起来,东进明摆着就报废了。东进的事情也是有爸爸在才好办,爸爸虽然从不插手子女的提拔使用问题,但只要有他这个人在,别人就不能不顾忌他的老面子,不能轻易处理东进。冲着东进本人是个优秀的军事干部,冲着爸爸的老面子,东进很可能在最后的机会里胜出。但一旦没了爸爸这层因素,东进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吴根柱似乎没什么问题,他刚从武装部提上来当省军区的后勤部副部长,整天饭桌上泡,酒水里趟,自称酒囊饭袋,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得要死。川川的问题是搞不好今年底要被一刀切退休。川川是几个孩子中为这个家牺牲最大的一个。川川本来是个挺有发展的临床医生,妈妈生病后,她就申请调到辅诊科工作了。因为辅诊科不值夜班,她可以有精力多照顾点家,多照顾点爸爸、妈妈。结果,家虽然照顾了,爸爸、妈妈也满意了,自己的专业却丢了,高级职称没评上不说,级别也拉下了。从不为孩子说话的爸爸也觉得拖累了川川,心里过意不去,曾答应到年底为川川的事说句话。

和平的事情搞不太清楚,但凭感觉他的买卖有不少都与部队有关。既然与部队有关就免不了要利用爸爸在各方面的关系,就免不了受爸爸在与不在的影响。好在和平在这种事上比谁都精明,用不着别人为他操心。

想了一大圈,南征才发现,爸爸的身后几乎没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所有的问题都得在爸爸人还在这个前提下来解决。

走廊的窗户正对着医院的后院。院子里的雪很新鲜,新鲜的洁白温柔地覆盖着医院的芜杂和喧嚣,虚构出一片不真实的洁净和安宁。

连续抽了两根烟,周南征才觉得有了点精神。

刚要回病房,科主任就把南征和川川叫到办公室。科主任先详细介绍了病情,说首长现在仍未脱离危险。就目前的病情看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一是保守治疗;二是开颅手术。两种方法各有利弊,保守治疗有危险,一旦出血控制不住,就有可能突然死亡。开颅手术可以立刻解决出血问题,但由于出血部位不好,手术损伤会很大,术后很可能再也无法苏醒,成为无意识的植物人。

没等科主任说完,川川就哭了。川川哭着对南征说,哥哥,还是保守治疗吧,我不忍心看爸爸受那么大的罪

南征一直沉默着,过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哪个方法保住生命的可能性更大”

科主任说:“当然是手术,但”

南征的眉心跳了一下,斩钉截铁地打断主任的话说:“那就手术吧”

川川猛然抬头,看到南征的脸色十分难看。

3

马晓丽著

第三章

1

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突然悄无声息地停了。

大年初一,一年中最喜庆的日子,但对黄妮娜来说却是一个最窝心的日子:昨夜,女儿了了一夜未归。

了了不是第一次外宿不归了,但昨天是除夕,是一年中惟一的一个必须与家人在一起守岁的日子。为了能在这一天与亲人团聚,多少远在天边的人都千方百计地从外地赶回家中,而近在身边的了了却没有回来。

了了是答应了她要回来的。昨天早上了了出门的时候,黄妮娜几乎哀求般地在后面追着说:“了了,一定要早点回来呀,妈妈在家等你,妈妈做好年饭等你回来吃啊”

当时了了正急急忙忙地跟着一个男孩往外走,挺不耐烦地顺嘴应了一句:“行啊行啊。”连头都没回。

年三十的整个下午黄妮娜都在忙活,剁馅、和面、包饺子、做菜。她一直不太会做饭,了了经常埋怨她做的饭不好吃,弄得她心里惶惶的。这顿年饭,黄妮娜做得格外仔细。她想让了了高兴,想让自己高兴。

但了了却没回来。

独自守岁到天明,又从天明挨到黄昏。黄妮娜一直孤零零地蜷缩在沙发角落里,听着外面一阵阵热热闹闹的爆竹声默默地落泪。

完了,一切都完了,家庭、事业、孩子。黄妮娜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地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疼爱自己的父母相继去世了,曾经是自己丈夫的那个男人已经又娶妻生子了,自己在单位里干得好好的却被优化组合下来转眼间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了了。可这个没心没肺的了了连高中也没考上,好不容易花钱把她送到职高,她念了几天就死活不念了,整天跟着几个不着调的同学满世界地疯跑。黄妮娜是骂也骂过了,哭也哭过了,到头来只换来了了一句话:妈,你少操这些闲心好不好有那工夫还不如把你自己那点事弄明白呢

外面的天在一点一点地暗下去,随着天色越来越黑,黄妮娜的心也越来越凉。了了恐怕又不能回来了,黄妮娜失望地想。不行再这样独守一夜,自己就会疯掉。她得去找了了,她得把了了劝回来,只要了了肯回来,她会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包括不再上学,包括带男孩子回家。黄妮娜拢了拢纷乱的头发,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外。

那个男孩子住在一个偏僻的棚户区。黄妮娜在了了同学的指点下,倒了四遍车才找到那个地方。那一带简直是城市的一个黑洞,到处都黑糊糊的,几乎没有一盏路灯。新下的雪上落了一层黑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煤烟味。黄妮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人打扫的积雪,绕过了好几处脏水泼成的冰面,好不容易才绕到一个低矮的门口,找到了男孩子的父亲、一个蹬三轮车的男人。

不料,黄妮娜刚开口说明来意,里面就冲出一个蓬头跣足的女人。那女人劈头盖脑地啐了一口,扯开嗓门就开骂:

“你凭什么到我家找人你找我们要人我们还想找你要人呢”

黄妮娜惊讶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孩子有问题,我们当家长的应该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商量”

“呸你那个小狐狸精把我儿子的魂都勾走了,你还天觍着脸让我跟你心平气和地商量商量个屁”

黑暗里,随着一片吱吱呀呀的声响,从一扇扇门窗后面伸出许多探询的眼睛。

女人的精神头立刻上来了,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大家看看,三更半夜的,她一个老娘们儿家往外勾人家男人,能商量出什么好事”

那些眼睛马上活跃起来,无一例外地闪烁着兴奋、愉快的光亮。

黄妮娜又惊又气,强做镇静地说:“你这人也太没教养了,说话这么难听”

女人冷笑了一声:“你有教养有教养你一个老娘们儿家黑灯瞎火地往外面跑有教养你养出来个小狐狸精”女人边说边用眼睛篦子似的在黄妮娜的脸上身上篦了一遍,接着,狠狠地啐了一口道:“看你们娘俩这副狐骚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家”

黄妮娜只觉得一股热血直涌上头,她挺直了胸脯高傲地说:“你说话注意点,我们可是正经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