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分节阅读 56(1 / 2)

行。于恩华觉得不对劲儿,私下让秘书刘希文去了解情况后才发现,南征正偷偷摸摸跟一个叫苏娅的女孩子接触。据刘希文说,那个女孩儿长得很漂亮,又会弹钢琴又会跳芭蕾,是演出队招来的主要演员,虽然一直当台柱子用,但因为家庭有海外关系问题,所以到现在还是以借用的名义在演出队,始终也没正式入伍。

这事当然不行。倒不是因为苏娅的家庭问题,关键是于恩华已经答应了李冶夫两口子。如果没有周汉的事,她也许还可以把情况照实告诉谭明,但现在正是指望李冶夫帮忙的时候,这个时候回绝人家不是把自己的路堵死了吗不行,于恩华想,无论如何也得让南征放弃那个女孩儿,无论如何也得把南征和小京的事促成但于恩华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只好找刘希文商量。刘希文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十分明确,他说阿姨这件事可千万不能含糊,首长的前途可是头等大事啊只有把首长保住了,咱们大家才都能得到保障。刘希文沉吟着说,这事得这么办,我去找苏娅谈,就说如果她能主动离开南征,立刻就给她办入伍手续,让她正式穿上军装。只要她同意了,这事就好办了。

跟苏娅谈完回来后,刘希文的神色变得很阴郁。于恩华担心地问怎么样他只简单地说了句“成了”,就一屁股坐在那发起呆来。于恩华说那就好那就好,看你的脸色我还以为没谈妥呢。刘希文沉默了一会儿说,阿姨,那个女孩儿真不错。她是真的爱南征,她说如果能不离开南征她宁肯永远不穿军装。后来我只好说她的海外关系会对南征有影响,说如果她不离开南征,就会毁了南征的前途,她这才哭着答应了。刘希文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好事呢还是在做坏事呢于恩华说当然是做好事了刘秘书你别想太多,阿姨心里有数,你这是为了首长,为了我们全家呀刘希文就又叹了口气说,为什么有情人总是不能终成眷属呢于恩华见刘希文戚戚的神情,不由想起了他和川川的事,就没再吭声。

既然苏娅那边已经谈妥了,于恩华就与南征摊开谈了。

南征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仿佛被妈妈塞进了一团乱麻,头绪纷杂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楚。他没想到自己找对象这种纯属个人生活的事会与爸爸的荣辱进退联系到一起,会与自己的前途和全家人的命运联系到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也就是说,他就必须放弃苏娅了。

但他怎么能放弃苏娅呢他爱苏娅。苏娅是那么娇弱安静,惹人怜爱。一想到苏娅,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一般,禁不住地颤抖、悸动,兴奋得隐隐作痛。最让南征动心的还是苏娅那双忧郁的眼睛。那双眼睛太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了,那么深、那么黑、那么胆怯、又那么忧伤。一看到那双眼睛,他就会感到心疼,就忍不住地想要伸手抹去里面的忧郁。在南征看来,苏娅就如同一个易碎的玻璃人。他一直都把苏娅捧在手心里,连对她呼吸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她,碰疼了她。他相信,如果他突然松开手,放弃了苏娅,苏娅一定会被摔得粉碎。而同时破碎的必定是他的心。

但他怎么能不放弃苏娅呢谭明阿姨已经为他争取到了一个进政治学院学习的名额。据说这个班是专为选拔政工后备人才而设的,毕业后肯定会在提拔使用上受到重视。正因为如此,这个班的竞争非常激烈,有条件没关系的和有关系没条件的都进不去,进去的都是既有关系自身条件又好的人。如果不是谭明阿姨亲自出马,如果不是看在李冶夫的面子上,这个名额根本落不到南征的头上。南征知道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十分难得,能进这个班本身就标志着一种身价,等于为自己今后的提拔使用增添了一个很有分量的筹码。但南征心里也明白,要进这个班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就是说,他必须与李小京结婚,也就是说,他必须放弃苏娅。

这是南征第一次面对如此艰难的人生选择。默默地看着面前哭泣的母亲,南征心中渐渐生出一种无奈的仇恨。他说不清自己恨的是什么,是恨母亲的当面要求还是恨谭明阿姨的暗中胁迫是恨自己不能抗拒上学的诱惑还是恨自己无法割舍对苏娅的情感总之他恨,恨这个把一切都扭结在一起的现实,恨这种让他独自承当一切的残酷

至今南征还不相信那番话是自己说的。好像是从他的身体里挣脱出来的另一个人,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空洞的声音说,你别哭了你不就是想让我跟李小京结婚吗你不就是想用这种方法保住爸爸的职位吗你不就是想牺牲我的感情来换取你们大家的利益吗行,我认了。既然苏娅已经离开我了,我干吗还非要拿着绳索往自己脖子上套我不要了,什么感情,什么人格,我统统都不要了

南征突然大声喊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挑上了我为什么非要让我放弃自己心爱的东西为什么所有的责任都要由我一个人来承担说罢,转身冲出门去,冲进了风雪交加的黑夜之中。

3

外面的风雪很大,苏娅估计东进可能会晚到个十分八分的,但没想到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东进还没来。东进在电话里与她约好,说要来宾馆谈办理离婚手续的事。在苏娅的印象中,东进历来是个守时的人,赴约从来只会提前,绝不晚点。即使有事耽搁了,他也会想办法及时通知你。像这种不明不白地让人干等的情况,似乎从来就没有过。

苏娅焦躁地摸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燃打火机刚要点着,却又突然关掉了。她不想让东进一进来就闻见满屋子的烟味,不想让从前认识她的任何人发觉她现在抽烟,而且还抽得很凶。她下意识地在指间玩弄着那根烟,不时横在鼻子下面闻一闻烟草的香辣味,却怎么也无法排遣心中的郁闷。

在国外的时候很想回来,因为孤独。但回来后她才发现,面对这个不再熟悉了的城市,面对那些早已生疏了的旧人,她仍旧孤独。

昨天晚上,苏娅几乎一夜没睡。外面呼号着的北风,把她带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让她享尽了所有的欢乐,又把所有的痛苦留给她的风雪之夜

当南征顶风冒雪地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脸霎时变得雪一样苍白了。

那天的雪虽然不大,但是风很硬。呼号的北风像无数锐利的刀片,割得南征遍体鳞伤、身心疲惫。南征在风雪中奔跑得太久了,跑到苏娅这里的时候,已冻得全身麻木,思维僵滞,软弱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娅没想到南征会找到她这里来。自从刘希文与她谈过之后,她就一直躲避着南征。几天来,她一直努力用理智在她和南征之间筑起一道屏障。她告诉自己不能再与南征继续下去了,那样会害了南征。如果南征因为她而失去了进步的机会,失去了自己的前程,她的心将永远不会安宁。但当南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积蓄了全部力量构筑起来的那道屏障就于顷刻间轰然坍塌了。几乎来不及思索,她就扑上去一下子抱住了南征。

就是在那天,苏娅让南征懂得了无论多么柔弱的女人都比男人要坚强。

苏娅那天一滴眼泪也没掉。把南征搀进屋后,苏娅立刻用温热的唇堵住了南征的嘴,在他耳边轻柔地说,别说话,什么也别说。她煮好了姜汤,却不让南征自己喝,非要一勺一勺地喂进南征的嘴里。她说什么也不让南征动手,亲手为他脱掉衣服,亲手为他用热水擦澡。她跪在地上给他洗脚,洗完后用毛巾包住双脚,轻轻地抱起放在床上。做完这一切后,苏娅朝南征嫣然一笑说,闭上眼睛,一会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刚刚从寒冷中缓过来,南征只觉得头胀得晕乎乎的。他听话地闭上眼睛,在心里想着,这种感觉真好,这种不用思维、不用动作、任人摆布的感觉真好。昏沉中,他听见苏娅轻轻地唤他。他没应声,他不想睁开眼睛,他真想永远这样昏昏昏沉沉地躺着,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

一只柔软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苏娅的声音梦呓般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南征,我知道你很累,你总是那么累。你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苛刻,从来不肯让自己放松一点呢过去,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将来我们能如愿以偿地生活在一起,我一定什么也不让你做。我要让你一进家门就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思虑,不再烦恼,不再束缚自己,不再顾忌他人。我要让你像孩子似的想哭就放声痛哭,想笑就开怀大笑。我以为我永远没有那样的机会,永远也无法实现这个心愿了。南征,今天你来得真好。谢谢你,谢谢你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要把想一辈子为你做的都在今天做给你,我要把自己掏空捧在手心喂进你的嘴里,我要看着你一口口地把我吞进去,我要变成血液从此流淌在你的身体里。南征,现在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南征缓缓地睁开眼睛,蓦地,他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惊愕地愣在了那里苏娅赤裸了全身,正微笑着望着他。

美丽的胴体在他眼前熠熠生辉,散发着银白色的迷人光泽。南征只觉得心中轰然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然挣脱出来,一下子冲出了壁垒。他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扑向那片诱人的银白色

决堤了。大水铺天盖地而来,转眼便冲毁了构筑已久的坚固堤坝,冲进了干涸龟裂的土地。泱泱大水呼啸而过,漫过意识,漫过思维,漫过所有的感觉,汹涌澎湃地兀自奔流着。天地尽没于大水之中,万物尽情地在水中翻滚、激荡、畅漾

没想到放纵竟是如此地令人销魂。一时间仿佛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天,没有了地,没有了他人,没有了自己。一时间什么都不用再想了,不想过去,不想现在,不想将来。只有本能在前面引路,只要随着这个任性的家伙前行就是了,管他前面是险滩还是悬崖峭壁,管他最终是进天堂还是入地狱

直到大水消退,南征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已经多少年没哭过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不会流泪了。但现在他不仅哭了,而且是躺在女人的怀里当着女人的面在哭。更令他惊异的是,自己心里竟然没有丝毫的难堪和顾忌。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着,堵在胸口的块垒仿佛随着泪水逐渐融化开来,悄悄流淌而去。渐渐地,他的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