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貌周全得不行。可眼中多多少少都藏了一丝不以为然,农家的老父也不例外。
苏景突发奇想,问农先:“有没有想过吃我们”
农先骇然:“你们是客人,怎么能吃掉岂能如此荒唐”
或许是金乌辨真之故,苏景看得出、听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除了苦笑他再没有半废话,与同伴一起催动神通疾飞而去。
转眼飞出了多里,苏景心里仍是唏嘘不已。吃人算不得什么,邪魔修徒更残忍万倍的法术祭炼苏景都听说过,真正让他唏嘘的是。是这南荒的迥异。
不止环境、不止气候、不止凶险,南荒与中土世界的差异,是要从根子上算起的。今日所见所闻,不触目却惊心。
南荒,确是领教了
高飞空中。与其他同伴汇合后,队伍略略调整方向,按照土著指点向着西南飞去,好一阵疾飞过后,遥遥望见一座大山、孤山。
附近地势平坦,唯独一座奇峰凸起。仿若传说中的天魔独角,千仞孤绝,桀骜向天
也正如土著所言,孤山寸草不生,周身蒸腾着袅袅热气,好像刚从沸腾大鼎内捞出来似的。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向前飞去,很快便感觉到那孤山荡起的热浪扑面而来。越向前走、热浪便越是灼人,待靠近大山五十里时,大群耐火、喜热的剑鸦就已经支持不住,不敢再靠前了。
苏景吩咐鸦群原地等待,其他人继续向前,不久后樊翘也不得不撑起法术对抗热浪,裘婆婆则皱眉问苏景:“会不会太热了”
大家要找火灵旺盛之地落脚,但这和往火炉里去跳是两码事。苏景的眉头皱得比裘婆婆更深,摇着头道:“奇怪得很。”
距离渐近,凭苏景近千五道气路,对孤山的气机洞悉无遗,这里火灵浓郁、的确是火行修炼的好地方,但孤山升腾的层层热气、荡起的滚滚热浪,却并非火行灵元所致。
火行灵元是这山的内蕴,但火灵元不是真的火,它只是天地灵气的一种存在方式,不会无端燃烧起来;而山体滚烫,则是外因所致,这山真的被一把大火烧过
可是在举目四望,光秃秃的山脚附近,虽也有些灼烧痕迹,但绝不是那种能烧烫一座大山的火场遗痕。与同伴商议几句,大队人马暂时后撤,只苏景与修持最精湛的裘婆婆联袂去探一探这孤峰。
这一探,便是整整十天这其间下过一场暴雨,滚烫大山被天水冲刷,冷了下来。
上上下下,苏景和裘婆婆把孤峰反复检查过两遍,他俩非但没能放心下来,反而更加惊疑了。
除了烈焰烧灼的焦痕外,岩石上,峭壁间,有抓伤痕迹残留:一只熊挥爪猛拍树干便是这样的痕迹了,可是这座大山被焚烧过不知多少次,早就被烈火炼得好像无烬山那样的坚硬琉璃质地,低阶修家挥剑急斩都未必能留下一道白痕。
什么样的恶兽,能把抓痕留在这座山上且不是一处、十处、处是无以计数,天知道那是多少,细看之下,孤山上下到处都是狰狞抓痕,算不得太大、但深刻狰狞,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座山峰
裘婆婆还察觉到这大山的气势中暗藏灵元波荡,若所料不差,山中某处应该藏了利害禁制、也可能是高深法阵,但灵元的动荡异常飘渺。裘婆婆找不到要害地方;
另一重让苏景心中惊骇的是:十天探查,他也真正笃定,以前烧过这座大山的火焰他不认得。
金乌阳火,光热始祖,这世界一切火焰都源于金乌之火,无论什么业火、真火、鬼火妖火,苏景或许叫不上名来。但至少能察觉到它们与自己的金乌火之间的联系,不过焚烧这座大山的火焰,与他阳火不存任何关联
检查得越仔细。发现的怪事便越多,由此两个人也就越发惊心。
两人站在山顶,裘婆婆的声音沙哑:“的确是个火行修炼的好地方。不过诡怪处太多,怕是不适合咱们安营扎寨。安家落户,务求稳妥。”
苏景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老太婆忽地一皱眉,左手一抓苏景的腕子,右手掐了个隐身诀,身周空气一掀,再平复时两人已经隐匿起来。
这个时候苏景也察觉到异常:有人来了。冒出来的,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于半山腰处突然冒出了两个人,身高七丈开外的巨人。
肤色如铜、巨灵般的壮汉。
但他们的长相并不狰狞。大腹便便、肥头大耳,天生的笑像,眼睛鼓鼓的不显狰狞反倒有些滑稽。
两个巨汉并未发觉有外人,嘴里呜哩哇啦说着苏景听不懂的蛮话,迈开大步向山巅攀来。看上去臃肿,动作却比猴儿还要更灵活些,巨大的脚板一蹬便轻轻巧巧的飞纵十余丈。
一路上攀爬、直到他们落足山顶、距离苏景不过数十丈距离,以苏景的明锐五感甚至都未能查到丝毫振动。
又嘻嘻哈哈地说了几句,两个巨汉忽然动了起来他们在跳大神口中呀呀嗬嗬的乱喊,好像是个调子但更像干活时的号子。身体乱扭双脚乱跳,两条胳膊抡圆了甩起来。
像极了跳大神,但无论动作还是表情都要更夸张得多,可笑和诡怪之处全不足以用言辞形容,抽风式的乱耍、偏偏两个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根本没有丝毫错乱或差距。
苏景看得又惊又笑,他是看不出一点门道,但他身旁裘婆婆的目光,在片刻迷惘过后,渐渐变得震骇了
“他们两个上祈”传音入密,老太婆的声音遏制不住的微颤。
两个巨汉就是在跳大神。
只不过他们跳得并非穿梭于村寨、神婆巫汉骗人钱财的请神舞,而是嫡传正宗、妖家绝学,祈灵祷圣之舞。乱蹦乱跳、却暗合天机,妖言乱语、却能请出大圣法相成形浩大妖法
妖门内将之称作上祈,其他族类称之为妖祈。
早已失传、只存于传说的上祈。
无论修持境界、还是背景血缘,裘婆婆都无愧于妖门老前辈这五称呼,虽然她也从未没见过上祈,但以她的出身和见识,看上须臾便能笃定,这就是真正的上祈。
突兀一声大吼,两个巨汉一起跌坐,相对而坐不再乱扭,开始筛糠似的哆嗦起来,苏景的目光敏锐,看得明明白白,即便是剧烈颤抖,两个巨汉也始终保持着一模一样,头发的晃动、身上每一条肥肉的波荡、甚至嘴角甩出的口水沫子,毫无差别,便如当镜对照一般
足足颤抖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个人终于安静下来,身上大汗淋漓、又腥又臭的汗味冲人欲呕,巨汉身体一软、因脱力横倒在地。
随即就在他俩置身之处、二十余丈方圆的石崖峰顶上,忽然开出一朵花来。
形似巨莲,但花瓣儿却闪烁精芒、棱角锋锐,一朵白晶山石花。
瞬间开放、又在啪地一声脆响中于刹那崩碎成细屑,落于眼中的残像尚存,花儿却已经不见了。
当花儿崩碎的碎屑落地,那一方岩顶石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副天星图。
但全不同于苏景见过的二十八星宿图,晶花碎屑排出的星图中,星位排列杂乱无章,星星也有大有小,和平时夜空中的繁星天象完全不相应。
忽然,那星图之中的一颗星星猛地闪烁起刺目光芒不到一个呼吸功夫,光芒散去,那颗星星也消失于星图之中。
又过不久,整座星图都消隐不见。两个巨汉相视嘿嘿闷笑,似乎做下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两个胖子跳舞,跳出了一朵水晶花;水晶花碎了,洒出了一副混乱星图;其中一颗星星亮了下然后,就完了
等了一阵,再没什么动静了,两个巨汉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乐着、聊着、望着天。
苏景与裘婆婆对望了一眼,两人身处同一道隐身法术之下,能够望见彼此,两人都从对方的目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神:纳闷。
“走还是再等等看”苏景传音入密。
“废话”婆婆没客气:“等”
话音才落,便等来了一颗陨星,飞火陨星
自天外而来、洞穿穹顶、周身烈焰滚滚、引荡风雷轰鸣、让这天地都为之色变的一枚陨星
拖着灿灿火龙、轰轰烈烈地向着这孤山砸了下来。苏景和裘婆婆做梦也想不到,两个巨汉好一番忙活,最终竟是把一枚流星引入乾坤
灭顶之灾。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