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全不影响目力,白袍老汉抬起头,仔细打量中土世界第一天宗所在地方扑哧一声,老头子笑了出来,这就是离山么怎么看上去如此、如此滑稽啊。
没办法不滑稽,再如何灵秀的峰峦、再如何雄伟的大山,被硬生生地夯入泥土数百丈,再看起来都会显得不对劲,显得可笑。
正笑着,白袍老汉的眼角忽然一跳,猛转身,举目望去十三里外、遥远处,背靠山岭混不起眼的石坑中端坐着一个人,正冷冷望着他。
白袍老汉看得出对方穿着画皮,却看不透他的来模样。
惊诧自眼中一闪而过,白袍老汉又笑了起来:“我就说离山肯定还会有高人守护;我就说这次不会白跑一趟。”
护卫离山那人站起身。未跨步也不见他施法,他站起时人在石坑,站直后便矗立于白袍老汉身前十丈处,十三里距离被他向上一站凭空抹杀。
白袍老汉全不掩饰赞赏神情:“你是离山哪位陆崖九”
邪魔多疑,陆老祖寿元到但人不知所踪天下皆知,白袍老汉将其想像做障眼法也再顺理成章不过。
护山人声音平平:“天下无人值得九祖出手。”
白袍老者不见愠怒,继续猜测:“不是陆崖九林清畔”说着他伸手一敲自己的脑壳,居然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太高兴、乐得糊涂了,若真是陆九、林清畔又何须画皮,你是任夺啊。”
任夺未否认,但也没点头,静静看着对方:“你是何人。”
“我叫田上,是个逃犯。”白袍老汉不做丝毫隐瞒:“在阳间还有另个身份,玄天道道主。对了,我有喜事了我和手下马上就要功力大进,用不了多长功夫,我们就会来捣毁离山。”
“我想称王,做阴阳之主,这愿望有点大,但无妨,我有的是时间。”说着,田上又把目光转向八百里离山:“今日阳间,离山为旗,我欲为王先要拔了离山这面旗子。不过唉,我的修为一年不如一年,退步的离谱,离山盛时又强得有些不像话,若没有那颗陨星,这面旗子我真拔不了。”
“陨星与你有关”对方唠叨任其唠叨,任夺只问关键。
田上摇头失笑:“不是我。我现在不成了,哪有指引天星的领。若真有那样力量,我又何必一直躲着离山。每次路过东南我都会刻意绕开一个大圈子,心里时常会念叨一句我保佑我。千万别和离山弟子对上。”
以前,他怕离山;马上,他修为暴涨;现在猜到离山虽虚弱但一定还会有出色弟子守护,他跑来离山
事情说不通。
田上耐心得很,简直把任夺当成了多年老友,全不嫌自己啰嗦:“以前我怕离山,恨啊,天天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你们毁了;但过不多久我就不必怕了,莫说离山虚弱。即便山中弟子全都生龙活虎,我也不必放在眼里了,把你们连根拔起,和拔个萝卜也不见得太多区别马上就要少一个敌人,很无聊。我是这样想的:趁我还没变强之前。总得来一趟离山,会一会山中高人,这才不枉我这么多年都把离山当成眼中钉啊。”
白袍老汉的道理根就是错乱的,任夺却懒得问了,知道他是敌人,他想毁灭离山便足够了,什么以前羸弱以后变强。统统都是虫鸣蛙叫全无意义,今时此刻任夺要将其斩杀当堂。不见咒法不见剑光任夺一拳打出。
全无花俏的一拳,去势普普通通,莫说修行高人。即便凡间学过些拳脚的青壮,也能插步近身叼腕架拳,可田上却不敢迎这简单一拳,双脚并拢向后一蹦与他来时一样。腿子不会打弯似的一跳,天地穿空千里不见。
老汉落足地方。嶙峋礁石一块,四周茫茫大海微风拂面而来:不猛烈的拳头荡起的不猛烈的风。
身形有些佝偻的任夺随行而至。
田上的表情稍有古怪,对任夺有赞赏、对敌人有恐惧、对自己早知离山果然惹不起有得意第一跳未避开,立时第二跳,大海礁石不见、莽莽戈壁无边,遭风蚀无尽年头的扭曲岩崖耸立于荒凉大地,浓浓夜色装扮、仿若猛兽。田上站于一座岩崖下。
才站稳,身后岩崖轰然崩碎,任夺冲出,拳仍在。
只是他的拳势被两跳消弭大半,将末。田上呵地一声轻笑,未再躲,身形微一模糊化作一头惨白色的怪鸟,鸽子大小,斜冲而起长喙如剑刺向任夺心窝。
全没躲避余地,任夺被怪鸟洞穿心窝,低吼一声身形散碎。
是散碎,却不见血光,那是镜子般的碎裂。此刻任夺只是一面镜子,而怪鸟洞穿强敌心窝、同时也穿过这面镜子田上眼前景色再变:沉陷数百丈的连绵大山、十三里外隐蔽荒僻的石窝、面前披着画皮的离山弟子和离山弟子的拳头。
重返原地,还是那两人,还是那一拳。
这次变回田上再没躲避余地了,重归人形、扬臂举拳迎向任夺。
双拳未交击,相错而过,任夺打中了田上的面门、田上击中了任夺的心口。
是梦幻一战,还是两个乡下莽汉的粗苯把式
任夺不出声,身形被敌人力量打得倒飞,飞途中肉眼可见,他的胸口层层塌陷,摔回十三里外的石窝,想再站起来、又跌倒,口中涌出一口血。
田上嘶声惨呼,同样倒飞、身上接连爆起几声啪啪脆响:双目爆了、鼻子爆了、嘴巴爆了,一张脸血肉模糊,分不清嘴里喷出的鲜血究竟是因脸上外创还是心肺内伤,倒地后他不起身,含混不清地嘀咕着要了命了,这么凶,右手费力自囊中摸索出一张符撰,勉强晃了晃,一阵狂风扫过,就此消失不见。
任夺看着他逃走,叹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又躺了好一会,才无比吃力地坐起来、坐稳当。
离山在他之后,他在离山之前。
第六三四章西仙亭,封天都
几个呼吸功夫过后,火光一闪,须发皆白的樊翘落足于交战之地
田上与任夺的恶斗虽短暂,但还是被樊翘察觉。
任夺伤重、维持不住随形入势的法术,樊翘一眼就看到了他还有,老人的画皮被打碎了,露出本来面目。不存丝毫意外,樊翘恭敬跪倒:“拜见任长老。”
任长老一定会回来护佑门宗,之前樊翘不知他藏身何处,但那个念头笃定得很。
任夺摇了摇头:“起身,不必管我,忙你的去。”
樊翘犹豫了下,未再逗留,起身返回山内。不多时他又回来了,手中搀扶着掌门沈河。
任夺皱了下眉头,目光隐透不屑不是真的不屑,只是习惯了。自从离山为清剿六耳杀猕编排了那出苦肉计之日起,任夺就要不服沈河、要争于沈河、要看不起沈河,一晃千多年啊,见掌门时要皱眉头、目中闪轻蔑,真成了他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