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何况当尸山崩塌时,狼群的阵势被彻底杂乱,恶狼七零八落各自为战,集结都难又谈什么回来。它们回不来,死定了。可狼主的语气并不悲恸于狼而言,死得其所是个再好不过的归宿。
好归宿,何必难过。
狼主转了个身,面对正西方向,未传令但身边仅剩三千儿郎皆知大王心思,舔着伤口、甩着尾巴,彼此头颈厮磨着,一起转身又重新结阵于狼主身后印已然护好、被大判取回,狼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如今剩下来的就只剩幽冥狼群传承漫长年头的心念了:生死与共。
一起呼啸四方,一起大口吃着肉欢笑,一起喝着血酒醉倒一起杀人,一起死。
过了今天,幽冥中就再没狼患了,无所谓。
狼主转回头看了看儿郎,口中低低一声鸣叫,没了威严,只有亲昵,母狼和崽儿玩耍时才有的声音。
三千狼也声做呢喃。
呼吸功夫后,尽数昂首、尽数长啸
狼主动了、三千狼动了,冲向西方、山外,它们回不来了,没关系,我们去
就在这个时候,山外忽然又传来一个清澈声音:“莫急,回不回得去还不一定。”说话之人尘霄生。他在外面冲杀,剑气如虹挥荡四方,正痛快过瘾。南荒妖国的皇帝,对兽语熟悉得很,不会说但至少会听。
言罢,尘霄生左手挥动,划过长剑锋刃,掌心显出一道狭长伤口,右手微振,长剑惊鸣中飞天而起,悬空九十丈、剑上流光闪烁,上上好剑化归形:一片清潭。
悬于天、方圆三百丈的碧绿清潭。
左手又挥,掌心几滴鲜血落入天潭,惊起环环涟漪,看着血珠融于清潭缓缓氤散开来,尘霄生转回头对三尸道:“你们继续,我去去就回。”说话间一飞冲天,自己也钻进了清潭。
再一眨眼清潭崩碎,化作千万水剑激射四方。水箭凌乱,没有目标也不伤人,但当其落地一水一剑影,一影一妖皇。
一道水箭,一个尘霄生。
融身于剑,化影千千。是人影更是剑影,一影得尊两成力道,可动击三次。
两成力道,听上去有些可笑,可这法术的尊身是尘霄生。便没得笑了,只有可怕。环顾此间,单打独斗,有几个人值得尘霄生动用两成力道。
山外,西方,刹那剑气呼啸,数不清的尘霄生、数不清的剑,奔散各出斩杀八足娿、引受困狼群汇聚。
或因三击耗尽、或因凶尸围攻,每一道剑影尘霄生损丧。空中九十丈处都会添出一汪清水,随着尘霄生不断破灭,原先崩裂的水潭又再缓缓成形;而随水潭恢复,地面的狼卒也正迅速凝聚,百川聚海一般。恶狼阵势不断壮大,仍是于一枚枚剑影的狙敌、开路中,群狼开始缓缓撤向西仙亭
狼主眼中喜色浓浓,促声咆哮,依旧带上三千二郎冲向西方,但不再是送死,而是接应。能不死,将来还能一起为患四方岂不是更好。
苏景转头望向尤朗峥:“印已入手,其后呢”
“等、守。三天光景。”尤朗峥应道。
小鬼差妖雾为主上分忧,开口提大判解释:
西仙亭两重大阵只是大概准备妥当。距威力大圆满还有须得养阵十年,可现在墨色怪物发难了,判官也顾不得再等,只能提前动阵。催动大阵。需得一百六十名三品以上判官入阵,人足够。但还分散幽冥各处,正急急赶来。
等他们赶到,差不多就得两天功夫;
入阵后需行法、催咒,还得一天光景。
固守西仙亭最少三天,然后大阵发动冲击西方,到那时才是真正决战。苏景点点头,一声呼喝,带上两万血衣奴冲向西方,随狼主一起去接应山外恶狼
大半个时辰过后,狼群退入西仙亭,十者九去一还。再之后便是不存片刻停歇的苦守、厮杀,砂草黑卒、八足尸娿无穷无尽,自西方滚滚而来冲入西仙亭,阴阳司这边则借骄阳之威,死守这一百七十里阵基所在。
五个时辰过去,西仙亭群山凭空长高十七丈,因尸身堆积。
陆续有判官赶到了,即刻入战,有人运气不好,赶赴战场后不过盏茶功夫便横尸于地。万里驰援,只为这盏茶之死。
但阴阳司辖下,一万三千七百判,已到的只嫌自己到得晚了;未到的只恨自己飞得不够快、恨着幽冥天地太广阔
又是十个时辰过去,西仙亭已汇聚三品以上判官百另三人,还要等,还在守,西方魔物的傀儡军马铺天遍地,大阵所在山岭间,那一轮骄阳仍在、仍高照
怎样的一番情景滚滚黑暗如潮,一片金色的山峦耸立,便是如此了。
黑色仍然浓郁,骄阳依旧灿烂。性命不重要,一个杀字写在所有人心头,一个死字写满了这片天地
阳间的天亮了,又是一个好黎明。
天青蓝、旭日蓬勃,鸟儿成群结队划过天空,城池中渐渐熙攘,农田里有牛儿哞哞地叫着,美丽却平凡,闲逸又忙碌,突然一道威严声音传遍中土每个角落:
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日绝灭
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日绝灭
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日绝灭
一句话,重复了三遍,中土世界,无论繁华地方的达官、百姓,边陲孤城的守卒、牧民,还是深山池沼中的精怪小妖都清晰得闻。
任夺靠着石窝壁垒,目光黯淡,漠漠看着天空,他的视线在追着一只漂亮的鸟儿,看得很认真。
忽然一道云驾自山中飞来,由樊翘带着,沈河又来了。
和上次一样掌门垫了个垫子,也坐进石窝,抬着头与任夺一起看天:“很快就会来吧。”
任夺不答反问:“你来作甚回去。”
“我是掌门。”沈河的回答很简单,他是离山掌门,若真要赴难,他不会让任夺再自己之前,离山前的石头窝窝里,曾经的绝世高人如今的重伤老叟,两个。
“对了,给你带了这个。”沈河又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苹果:“吃不。”
这次任夺摇了摇头,对苹果他很一般,谈不到不喜欢但也没有多爱吃。
沈河自己吃,一边吃一边摸索挎囊,沈河拿出来一颗法撰满刻的木印,递向任夺。任夺认得这件法器,笑了:“你不说”
“吃苹果呢,占嘴。”沈河把木印塞进了任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