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出声,三尸出声,一个个笑容欢畅:“好叫法师知道,我故乡中有句俗语,唤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嘴。”
另个国师师弟瓮声开口,声音低沉地让人心口窒闷:“镜便是镜,开目于天下,谁家法术何足道,世人共做鉴证才是根本少要再顾左右而言他,夏离山不是”
“大师说得好”大师话还没说完就被喝彩声打断,喝彩之人红眼灵怪赤目真人,身形一纵又跳上了城投瓦楞,那张难看面目上怎么就那么开心:“就是要请世人做个中证,本座有一桩公事要与国师了断金钟和尚你欠债不还,这笔账目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苏景身边有个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清澈澈的恬宁与妖妖娆娆的妩媚汇聚一起,真是好看得紧。算算时间,来驭界与苏景等人汇合不过才几天功夫,发起于心的欢笑比着过去几十年加起来都要更多,蜂侨自己心里也觉得挺奇怪。
甲子局内封藏宝物钱财数量姑且不提,至少牵连足够大了,两张文契在手,驭人显贵全都欠了苏景赌账。
之前宗庆有多纳闷,现在国师就有多糊涂,无需国师开口身后弟子希音就怒声叱喝,未料不斥还好、一斥骂矮子更来了精神,矮子满面正色:“便是说不认账了堂堂国师不认欠账,你可知羞为何物,可知脸字怎写”
城中雷动赤目两人闻言齐齐跑到苏景身边去摸他的锦绣囊,摸出纸笔挥毫弄墨,须臾功夫两个矮子也跳上楼顶,各擎一张宣纸,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大大一个羞字,另张纸上铁画银钩狰狞一个脸字,齐声喝:“看仔细了,你不会写,你家仙尊教你”
矮子们耍闹,巴不得国师现在飞出一剑把他们斩了,又可以故技重施再加他一重欠债杀债主的大罪。不过国师可比宗庆稳当多了,不是不想杀矮子,天上一面镜子照着,行事须得稳重有度。
国师挥手止让弟子收声,先望向三个矮子:“无稽之谈,扰乱视听,再如何作祟也只跳梁小丑罢了。”说这话目光一转望向苏景,笑了起来:“夏离山,本座知你自持妖法了得,不会甘心就戮,但也真不曾想到你会用这等无聊手段。”
苏景身边小厮代为搭话:“小厮浅薄,难解国师话中深意。我听不懂:你是觉得自己未曾欠债,还是根本就不想还账了”
言辞把戏,除非国师承认赖账否则跳不过账目这一环去继续正经事,金钟唯有耐下心先打第一场官司:“本座三百年不曾离开京师,与尔等素未谋面,何来”
话没说完,城楼顶子上两张契据亮出来了,天上一面大镜子照着,万万人都看得清楚,国师顿时说不下去了与宗庆当时一模一样的心思:这事讨厌
赤目聪明,特意把甲子局赌约展开,国师投入的赌注细账罗列。大贵人尚且郑重其事、封闭数十年的赌局,内中赌注在凡俗人等看来,简直是能买下苍穹的巨大财富,人世里、城镇间一阵阵低哗涌动。
仙祖祠高人语塞,霖铃城小人得志。
漂亮小厮微笑明媚:“国师若认账,还请先把数目结清吧,免得落人口实:三百年不曾离开京师的圣法师是为了这笔账目才出京、诛妖的。”
没带在身上啊。
哪个大修家去打架还会带上一大兜子金银财宝。
离火城,扎姓驭人尚未离开,这是和上师事先说好的,他就在城中等候,待上师帮他讨回赌债会派人送来此城。天上明镜显现,姓扎的也在人群中举头观看,待见那两份契据被矮子亮出来,他口中哎呀一声怪叫两腿发软直接跌坐在地。哪怕事先已决定豁出去了,见到天上景象还是吓得肝胆俱裂:国师与夏离山为敌,夏离山拿着自己给他的契据去寒碜国师自己还能有个好死么吃力半晌重新爬起来,姓扎的不敢停留,匆匆出城找荒僻角落逃命去了。
金秋湖畔,国师金钟沉吟片刻,开口道:“有赌必有偿,这笔账目确为我输与扎先生的,待今日事了,所有账目我自会于扎先生了断清楚。”
赤目哈一声大笑:“老扎如今沦为平民,无权无势无兵无将,你对上我等尚且赖账,对上老扎怕是他见你之时即为丧命一刻”
霖铃城上,糖人坐暖轿,淡淡接口:“国师为当世高人,一字万金不易,若说的不认二字,那笔帐目夏离山一笔勾销”
第七九二章赤武封灵,天下寂静
国师金钟双目半垂,既未理会矮子嘲笑也没回应苏景质问,而是借着一镜天、通天境的法术传令自家弟子:“凡我仙祖祠下弟子听命,寻访扎先生行踪,觅得此人后当以大礼相奉,不可少有怠慢,再传讯于我知,我当亲自去见过扎先生,双手奉上欠他赌注。”
先找到人,非但不能杀他,还得小心护着他千万不能让他死了,否则真就有口说不清了。
跟着再办上一份大排场,当众将赌债奉还于他,至于姓扎的私通糖人之罪是万万不可追惩的,须得昭告天下他是被糖人蒙蔽,国师慈悲既往不咎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但这个法子只是弥补,今时此刻被糖人逼债的被动局面无论如何也扳不回来了。
传令过后,国师眼中精光猛震,遥望苏景:“天地昭昭、仙祖有灵,本座一诺神佛难改,赌帐事情本座自会与扎先生交代你信或不信、再如何纠缠,都难逃今日惩戒,少要再装疯买狂,亮你真正本领吧”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结局,账目就是用来恶心人的,改不了大局,对宗庆如此对过国师亦然,夏离山稳做城楼:“真正本领国师指得什么”
“你的本领不外唤请赤武帝尊英灵结像以蒙蔽世人,但你骗得过凡人肉眼,又焉能骗得过本座皆为妖术幻象罢了,赤武帝尊真灵何时也不曾因你这妖孽而动”一字一字之间金钟不断提高声音,说到此处他的法音已如天钟轰鸣、震耳发聩:“来来来,你这便再请仙祖显灵来,本座法驾在此,看你妖法如何还能成术请天下百姓都看个清楚,你在我米啊年还能不能再请动灵尊”
苏景未动念。又布镜又讨账的聊了这么久,他早都探出国师的法术了:
之前国师以奇光崩散、布法让通天境显映战场情形同时,另外还有一重法术加持于诸多神庙之内,那是一道封灵妙法,所有仙祖祠中的赤武帝尊都被封印灵气。如今苏景再以青果气意勾连神像。至多也就是让它们挣扎、低吼几下,想要它们显灵像来到身边却做不到了。
等片刻,见糖人没再唤请帝尊显灵。金钟身边师弟玄彩纵声大笑:“怎么,妖法不灵验了么须知道,真灵只为真神而动,你若是真神,谁能阻你请帝尊显灵”
笑声狂妄,但道理是没错的,常理以论凡人本领再怎么大也不可能阻止仙佛显灵。由此足见国师的封灵法术了得。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有制住帝尊显灵的本事。金钟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对付糖人。
夏离山沉默不语。房顶上几个矮子见自己的戏唱完了也都溜下了瓦棱,站在本尊身后同样无话可说。
平时动不动就请赤武帝尊显灵结像,这次国师一来糖人就没动静了,事情似乎再明白不过了。而这天下人见夏离山似是示弱了,猛地暴发出一阵喧哗,也分不清他们是在欢呼还是斥骂,个个都是那副我早知他是妖人的神情人心擅妒。最最下贱的糖人竟能引动仙祖真灵此刻眼见妖人画皮被撕下,驭界众人都开心得很,就连夏离山的同类、雪原上的杂末,也全都露出惬意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