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墨色诡怪压抑灵识。平日里木恩先生心念一转真识可做千里巡游,一虫一草尽收眼底;今次人在墨色中。灵觉、真识却至多只能探出百丈方圆。
木恩七次巡弋皆无功而返
“何岳学堂陷落。”
“阳齿亭陷落。”
“山舌、狐笔两院陷落。”
山巅顶、正气亭中负责监查御守战况的弟子声声传报不休,没有好消息。
名为亭,实为庐,巨庐,大成学门下七千门生尽在其中丝毫不显拥挤,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掌门人。
战事大不利,秭归先生的面色却是平静的。真的无路可退么
亭前有法阵,直通大漠古城,想走随时都能走;亭中有人王,书生化字以卷藏兵,再请人王执剑携卷,很有机会冲出墨色笼罩;就算书生意气,讲究学在人在、宁死不退,也大可向别宗求援求助的,但秭归先生不走、不退、不求援。
书生意气是没错的,宁死不退妄自连累门下性命却非真正大学所为,所以不退是因不用退,所以不求援只因无需援兵,大成学尚有一战之力、大成学尚有杀敌、破敌、胜这一战之力
秭归望向几位同辈师兄弟,或是长袍锦绣气势饱满如当场翰林,或是形容俊雅气韵洒脱如饱学散人,或事眉目尖酸衣衫陈旧如不得志老秀才,一群老头子迎上秭归的目光,都在微笑点头;
秭归望向木恩为首一群晚辈精锐子侄,孩儿们面色期待合手执礼;再望向亭内七千学生,所有人都躬身,都微笑,都期待,面上有因门宗遭袭损失重大而生的悲愤,但眼中更有因即将发动反击、即将重创仇寇的兴奋
亭内,大成学学生七千一百三十三人,站得很随便,不成排不成列却成阵看似散乱,实却错落有致,若将视线拉高再拉高,便能看出七千学生所站位置,正是十一枚大字:
正、正、正十一个正字
图腾之正、象形之正,甲骨之正,古时祭器中天之正从古至今,两河、东土汉家发源至今,正字的十一种写篆、写法。
正气亭内十一正。
护山大篆、洒金贴、各庐堂小阵,法术之下是宝物,是心血,是门宗代代积累的灵石财富和浩大人力,争取的就是给学生们在正气亭中写出这十一个正字的时间。
如今字写好了,秭归先生微笑:“我们开始吧。”说着他扬手一招,正气亭上高悬的匾额被他招如手中。
匾为灵物,翻飞途中急急缩小,落入手中时已经变成一方尺余长、三寸宽的书派。
正气亭上正气匾。
此匾无题头无落款无章无落印,只有一行大、两行小三十字。大字醒目,匾额高悬时清晰可见,两行小字却轻细浅淡,难以察觉,匾额巨大时候尚且蝇头小楷,此刻牌子变小了,那些小字就更难看清了。
不过不要紧,秭归先生不用看,用摸的左手持匾,右手在匾上轻轻摸索,片刻后他忽然开口:“悠”
只说一字,声音漫长,待他音落时候,身边师兄囚缨先生接口,老学究双目半闭、下颌微扬,读书唱书是他们的享受:“悠”
囚缨先生唱落,江楫先生接口:“我”
随后东帽先生再唱:“心”
东帽先生之后,安乐先生开口,没了之前几位师兄的洒脱调子、没了前面同门的清越朗朗,安乐先生双目圆睁,其声如雷崩裂、一字:“悲”
悠悠我心悲
稍顿,第六位先生、第七位先生、第八第九位先生陆续开口,恢复了漫长歌调,明心开朗,一人一字地继续唱着木恩先生做此句最后一字,口中再起惊雷,冲于天落于地震撼八方,炸:“极”
苍天曷有极
再其后,歌声响亮了些,亭内所有元神境界的大修齐声漫唱,那短句从容,那调子洒然,唯独最后字,如巨斧凿岩,一吼铿锵:
哲人日已远
典刑在夙昔
风起云涌。紫色的云金色的风,自沧海中升,自山渊中升、自各出升腾,扶摇九霄后,紫金风云腾腾冲荡浩浩翻涌,自中土世界各个方向,向着大成学蜂拥而来但亭中歌声不落,亭中歌声陡然响亮,不再是前辈、高人、大修做唱,大成学宗下七千一百三十三人尽数开口,唱响最后两句最后十字。
风檐展书读
古道照颜色
正气亭中正气歌,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学生读书,学生漫唱,学生书中养意气,学生展卷判神鬼。
先生问:判鬼神,何以判
学生答:意气紫金云,雷判云中来。
古道照颜色,就在最后一字如雷霆如斧凿、饱挟意气轰天震响刹那,已然集结天顶的紫金风云陡然绽放洪雷,自苍穹直劈向下,斩墨沁
闪烁三千里,照亮人世间的惊雷一盏,惊雷一斩
滚荡的墨色遭这紫金巨雷当头猛劈,猛然发颤。而洪雷不停,一道接一道,正气亭中有十一正字,紫金云中就有十一神雷,接踵绽放力劈墨沁,只在一弹指间,十一击无间打落
墨无形,它是颜色;而雷亦无形,他是意气。轰轰荡荡,奔天落地,弹指十一雷,弹指墨色崩,所有书生都在那一瞬间,亲耳听到墨色中那连串地凄惨嚎叫。
雷霆已落,墨色散碎,却并未就此消散,只是被打散了,变得七零八落,散于三千里内,一团团一重重,蠕动着翻滚着,仍想再做聚合;
重术打过,而厉法也未完,探看山下情形,秭归先生纵声大笑:“书生当持剑。”
大笑声中秭归拔剑、囚缨拔剑东帽拔剑木恩拔剑七千书生尽拔剑
书生当持剑,亭中弟子散,散做十一阵。
十一正字十一阵,紫金光芒包裹、层层剑气冲荡,大成学十一道大阵冲下山亭,彼此策应两三相护,做长击袭敌阵,扫灭残墨。
正字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墨崩碎黑消散。
此间大成学,书生地方学生殿堂,不容墨色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