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卑上下地一把揪住了自己的领子,这一下顿时愣住了。
“窦十郎,但使你能让卢师逍遥还山,我送你两曲,不,三曲新曲作为酬谢,如何”见窦十郎张大了眼睛瞪着自己,杜士仪这才松开了手,满脸苦笑地说道,“如此大事,谅你也没办法,就当我没说过卢师却只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我身为弟子却不能出一点力,不喝酒还能如何”
看见杜士仪径直搬起那不小的酒瓮就向嘴里倒酒,一时衣襟湿透,酒气更盛,窦十郎在思量再三之后,终于砰的一拍桌子,夺回了杜士仪手中的酒瓮,满脸没好气地说道:“事情是不小,但也不是没办法但使卢公能够在圣人面前坚辞,别人那儿,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杜士仪一时眼睛大亮,少不得又补充了一句:“可你记着,答应我的三首曲子,一曲不许少”
“但使你替我达成此事,三首曲子又何足道哉”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窦十郎想都不想便迸出了如此一句话,旋即方才笑眯眯地说道:“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眼看窦十郎施施然下楼,邻座那些原本仿佛一心沉醉于歌舞的人,不多时也跟了下去,杜士仪这才把头埋入双掌之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倘若不是王维言说窦十郎对当官没兴趣,倘若不是因为他曾经一曲动其心,倘若不是窦十郎当初言谈之间对卢鸿颇有钦敬之心,倘若不是杜德说卢鸿出仕并非那些公卿大臣所愿,所以有可操作的余地,换言之,也就是朝中更多的人并不希望什么隐逸贤士出来抢位子,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只不过,这些谋划都得等到卢鸿入宫之后方才能生效。最要紧的,便是二月初五的那次谒见,可惜他不可能随行卢鸿那等赫赫大名,可再有名声却敌不过朝中权者的一句话。在这世上,即使要自保,要保护自己重视的人,也得先有相应的权势,否则寸步难行趁着这次到洛阳,他得为日后做好准备
、64第64章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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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宫本隋时紫微城,唐初改作洛阳宫,武后年间又改为太初宫,等中宗即位又改了回来。时至今日,天子巡幸东都洛阳,这座洛阳宫在空虚多年之后,又迎来了主人,一时内外戍卫严明,帝宫气象尽显无疑。杜士仪从前那些记忆也只是远望过这座雄伟壮阔的宫城,此番因卢鸿召见之故,他得以与卢望之过星津桥天津桥黄道桥,将卢鸿送到洛阳宫外,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站在右掖门外,想起刚刚策马渐近的时候,曾经少许窥见那座当年武后令巧匠所筑的恢弘明堂,也就是如今的乾元殿的庑顶,他一时又分神了片刻。
卢望之就没杜士仪那许多杂念了,搀扶着卢鸿的他瞥了一眼四周戒备森严的甲士,忍不住低声说道:“卢师,我和小师弟只能送到这儿了,您务必保重。”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你不用这般操心。”卢鸿说着便若有所思地看着杜士仪,见其目视宫阙,仿佛有些出神,他便轻声笑道,“十九郎这样子才该是寻常人初到洛阳宫的模样,你也不用杞人忧天了,和十九郎先行回旅舍去吧等我出宫,咱们也可以启程回嵩山了。”
杜士仪不过也就是在心中设想一番那昔日明堂是何等气象,此刻正巧听见卢鸿最后一句话,他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然而,面对卢鸿那淡然却自信的笑容,他只觉得自己再去提醒如此饱经沧桑的老者着实多余,因而也只能如卢望之一般,轻声提醒道:“卢师千万保重。”
“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撂下这句话后,卢鸿便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随着前头那引路的官员径直进了右掖门。眼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完全消失在了漆黑而漫长的门道之中,杜士仪忍不住轻声嘀咕道:“这门道究竟有多长”
“洛阳宫墙都是先用夯土所筑,然后两面砌砖,光是那一层夯土便深达二十五步,高约十丈,你说门道有多长”
卢望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门道的方向,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只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是朝官云集之地,咱们本就因特许才送到这儿来,接下来在此等候反而碍事,就如卢师所言,回旅舍去吧。自从前几日接了天子召见的诏命,接下来的邀约咱们都借此推辞了,若是卢师真的能够回乡,咱们也得立刻打点准备起来,否则此后这个请那个邀,却也是麻烦。”
卢望之那故作轻松的表情杜士仪怎会看不出来。卢鸿的性子虽宽厚慈和,但骨子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傲气和执拗。尽管今日要去见的乃是当今天子,可万一做过了头,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于是,他嘴上答应着,过了天津桥上了定鼎门大街,他就突然拍了拍脑袋说道:“我都险些忘了,今日崔家五娘子带着十三娘和竹影田陌去逛南市,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打算去南市找找他们,还是大师兄先回去吧。”
“也好。可惜王十三郎留宿那一夜之后就走了,否则我还有个酒友”
卢望之仿佛不疑有他,说笑两句后,当即两人便在路口分道扬镳。这时候,牵着马的杜士仪方才轻轻吸了一口气。
那天他去崔宅赴约,此后便是天使宣召卢鸿二月初五也就是今日入宫,他在请动窦十郎出马之后,又和崔俭玄商量了两次,让其在那些公卿之家探听口风。今日杜十三娘也是被他哄出门的,小丫头并不是那种喜欢抛头露面的人,可他让崔俭玄设法请了崔五娘相邀其一块逛南市,杜十三娘想着盛情难却,也就答应了,如此他便有了个打发走卢望之的最好借口。而他眼下要做的,便是等着崔俭玄那家伙来和他会合好在他东张西望,并没有等太久,就只见大街上一人策马驰来,到他面前利索地一跃下了马,东张张西望望,最后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用看了,大师兄回旅舍去了。”
崔俭玄轻咳了一声,这才没好气地说道:“大师兄虽说散漫,可总是谦谦君子,就算给他瞧见也没什么要紧,我这是担心九妹悄悄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