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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丽的河山,看遍最精彩的人世,见识天下英雄豪杰,我这辈子就心愿足啦。师傅,谢谢你当初为我求了圣人允准离宫,那些你尚且来不及去看过走过的地方,我都会替你去的至于两情相悦的男子,有则是最好,没有也不用遗憾,师傅你说是不是”

“五娘”公孙大娘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如今身量已经和自己仿佛的岳五娘,终究忍不住如同儿时那般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因笑道,“你的人生,自然凭你自己高兴只是也不要太随心所欲,杜郎君是磊落君子,你能帮他就帮他,切不可添乱”

当岳五娘又被公孙大娘仔仔细细盘问了在外这两年的其他经历,直到事无巨细交待完了,方才又被硬塞了两支赤金簪子送了出宫之际,她想起师傅吩咐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心里就直犯嘀咕。她可是早就把当年师徒俩欠杜士仪的情分给还清了,哪里给他添过乱如今欠人情的,应该是杜士仪才对

玉真观一行,本是去求助的杜士仪却成了开解别人的人,出来时自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然而,踏出玉真观的他还来不及喘口气,对面金仙观门前却早有人一溜烟冲了过来,深深行礼之后便道是金仙公主相请。没奈何之下,他少不得又依言去见了金仙公主。当他半真半假地说玉真公主已经平复如初,又嘱咐他不要再插手王维之事,他便清清楚楚地察觉到,对面这位金枝玉叶一时满脸的如释重负。

“无量天尊,总算元元还是想通了。”金仙公主也无暇理会杜士仪是否长话短说,轻吟了一声后便轻叹道,“太乐令刘贶定的是配流,而王十三郎终究只是上任不久的太乐丞,因而顶多是贬官外放,而且决不至于是岭南蛮荒之地,所以你尽管放宽心,日后有机会,他就能回朝。倒是你,王十三郎今次吃亏,虽有对黄狮子舞不明利害,但也有自己的疏失,你需得引以为戒,不要学他。”

玉真公主也好,金仙公主也好,最后都嘱咐自己不要学王维,杜士仪离开辅兴坊之际,心里自是明镜似的透亮。

天家兄友弟恭的表面之下,猜忌之心本就是非同小可,连宁王这样身为嫡长却自始至终知道韬光养晦小心谨慎的人都不得幸免,更何况如岐王这般心性高傲的亲王王维终究是太感性重情,可倘若感性重情也成为要摒弃的缺点,人生还真的是没什么趣味了

当他一路回到宣阳坊私宅,却从留守的刘墨口中得知岳五娘早就回来了,正在书斋等他。尽管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但他拜托人替他走了这一遭,此刻便立刻赶了过去。甫一相见,岳五娘也不卖关子,原原本本将公孙大娘透露的消息说了出来,末了便一摊手道:“看样子事情是不可为啦,你与其想着再设法帮人,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报仇雪恨才是”

、269第269章恩怨几许,岂可无回敬

因擅舞黄狮子一事,太乐令刘贶配流,为其子鸣冤诉于执政的其父刘子玄,贬安州都督府别驾。出身官宦名门的刘贶尚且如此遭遇,太乐署其他人自然是无所不受牵连。相形之下,由太乐丞贬济州司仓参军的王维,算得上是处分轻微了。毕竟,年过六旬的刘子玄不过是替子鸣冤,以几度修史的功劳,却被远远贬到荆楚之地,而济州只是在山东,虽仅为中州,可终究距离京师要近得多。至于其他太乐署中官员,或贬或流不计其数。

时值京兆府试在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引来了不少议论。王维不但是今岁进士科状头,更甫一登科便释褐授太乐丞,简直是殊遇之中的殊遇。如今一遭变故便立刻远远贬斥,仕途凶险已经显而易见。更有甚者想到先前杜士仪引王维王翰一同帮忙阅卷,如今却平失臂助,一时扼腕嗟叹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忧心忡忡者有之而对于事发之日正好不在京城而在洛阳探望舅父,赶回来却得知噩耗的王缙来说,这一整件事简直是晴天霹雳。

当他终于在太乐署门前看到了蹒跚出来的兄长时,几乎想都不想,他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前,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结果,还是王维更镇定些,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随即轻声说道:“没事,都过去了,回家再说。”

“阿兄”

“我都说已经没事了。”

王维回头看了看原本年富力强,倏忽间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的太乐令刘贶,见其对面的老父刘子玄也是老泪纵横,他本打算安慰两句什么,可想想平添伤感,终究还是拉着王缙快步往自家的车马那儿走去。到了近前,见那辆牛车上车帘一掀,却露出了崔颢那张脸,他登时为之一愣,还是身旁的王缙低声嘀咕道:“这两天崔郎君几乎跑遍了京城各家王侯公卿宅邸,希望有人出来为你求情说话”

一边说王缙一边在心中感慨,算他从前看错了崔颢,这家伙还有些义气

“原来如此。”王维感激地对崔颢拱了拱手道,“有劳崔贤弟奔波辛苦了。”

“只可惜都是徒劳无益”崔颢一贯最是纵情声色放荡不羁的人,这会儿却少有露出了愤世嫉俗的表情,“些许小事却无限株连,可恨却无人敢于出面说话,这些宰执分明是借机诛锄异己”

“噤声”王维立刻打断了崔颢的抱怨,见其愤愤不平闭上了嘴,他方才长叹一声道,“好了,什么都不用多说,回家吧”

王维和杜士仪看似同为从八品,然则太乐丞和万年尉,清要不可同日而语,俸料职田暂且不说,万年尉每月俸钱两万五千,太乐丞却只有三千,再加上京城宅院价值不菲,王维兄弟赁下的宅院,便在长安西城胡人聚居之地,较之东城便宜不少。此刻已经是午后,车马快到宅院门口时,眼尖的王缙便瞧见了门前等着的一行人,头前为首的不是杜士仪还有谁

“杜十九郎”

平日骑马,今日王维获罪出太乐署,却不愿意再被人围观,因而崔颢早早备了车等他。此刻他听到外头王缙这一声嚷嚷,连忙打起了车帘一看,认出人后当即弯腰下车快步上前。两相一打照面,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却只见杜士仪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一言不发地递到了他的手中。一看那大红颜色的同心结,他登时明白了此物的来历,一时面色发白神色发怔,就连接着东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事情出了之后,玉真贵主就拉着金仙贵主进宫去了。奈何势不可违,相见不如不见,所以玉真贵主让我将此物捎带给你。贵主说睹物思人,日后恐再不会相见了。”

王缙原本还嘀咕今日杜士仪为何不曾来,这会儿见人竟是在自家门前等,他悄悄走到兄长身后,骤然听到这一茬,他虽早知道两人款曲,亦不禁为之沉默了下来。不但是他,同样下了车过来凑热闹的崔颢也同样是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