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光公主的急报。
杜士仪早有准备,少不得谨慎地表示,除却阿会氏和处和部,其余三部对于互市的积极性都相当高,而且每次的商团领队都表示了对大唐的忠诚和顺服,当他最后直截了当地说,去岁那一场云州围城之战,是李鲁苏支使,推脱到处和部头上乃是为了逃避责任,所以在奚族内部失却人心不难理解,此话尚未说完,他就看见李隆基对自己摆了摆手。
“朕也知道李鲁苏狼子野心,但此人野心与实力不相匹配,再加上朕需要他作为奚王约束所部,也就只能姑且相信他所言,是一拨被驱逐出部族的家伙沦为马贼,对云州起了不轨之心。”李隆基面色凝重,眼中更是流露出了犀利的锋芒,“朕有意改太原以北诸军节度、河东道支度营田使兼北都留守为河东节度使,但本待徐徐准备,可不料想有此变故。依你之见,在太原之外,倘若河东道太原以北余下各州要置一节度副使,何处为宜”
置河东节度的事杜士仪本就猜过,但此刻李隆基拿来咨询自己这个云州长史,杜士仪就不得不重视了。他想了一想,最终抬起头道:“陛下垂询,臣不敢不直言。奚人内部不稳,犯我大唐边界的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是,就和当年奚族散布围牙帐时那般,李鲁苏既不得人心,阿会氏和处和部的兵马,恐怕会有打算去投突厥。至于是否置河东节度副使,臣只是云州长史,目光哪里及得上陛下和各位相国长远,不敢多加评议。”
“嗯朕许你直言。”
见李隆基的目光一如之前那般锋锐扎人,杜士仪便欠了欠身道:“恕臣直言,臣以为,置节度使统管数州军政,或许能够令行禁止反应迅捷。然而,节度使却也不免有弊端,河陇直面吐蕃也就算了,朔方直面突厥也就罢了,但河东和幽州如今战事极少,设节度使独揽军权,分所应当,然则若军、政、财计,皆入一人之手,绝非好事。至于节度副使,代州雁门为河东北面门户,节度副使设于代州,更能服众。”
设不设是天子的事,反正他如今不够格,还不如站在公允的立场上劝谏两句,横竖这是他一直给人的观感
杜士仪如此坦然直谏,李隆基不禁有些意外,但想到杜士仪素来如此风格,他很快就释然了。于是,他欣然笑道:“用你杜君礼独当一面,朕果然没看错人。罢了,你一路疾赶,恐怕也已经劳累,且先回私宅暂歇。你不用忙着回去,朕来日恐还有要务吩咐你。”
天子既如此说,杜士仪便起身告退。可还不等他出大殿,就只见一个内侍匆匆进来行礼道:“陛下,信安郡王求见”
对于这位战功赫赫的宗室老将,杜士仪耳闻已久,但只见过,从未有过交谈,此刻见李隆基点点头,他在出来下了画舫之后,果然看见岸边已经等候着一个人。只见那人五十开外,鬓发霜白,但身躯却雄壮挺拔,当目光移过来的时候,竟是如同利箭一般刺人。认出那便是信安郡王李祎,他上岸后少不得施礼见过,可让他意外的是,李祎态度冷淡也就罢了,眼神中竟隐隐透出了几分敌意。
他应该从来不曾招惹过这位李大将军吧
刚刚进宫时乃是李静忠引路,这会儿出去的时候已近傍晚,依旧是他这位老相识走在前头。尽管杜士仪很想就李祎的态度问个究竟,但还是竭力忍住了。毕竟,武惠妃的示好他可以接受,可平白无故欠她一个人情就很不妙了。一直等到出兴庆宫和一众护卫会合之后,他方才开口吩咐道:“去玉真观和金仙观投帖,告诉二位贵主我回京的消息,就说我来日再去拜会。另外,朱坡老叔公家,源丞相、宋丞相家,还有崔家、姜家、窦家,都去送一下帖子。”
无论这次回京述职,还是天子召见,抑或是信安王李祎流露出的态度,全都透着诡异,他还是小心为妙
然而,怕什么偏偏来什么,他才刚刚到自己私宅所在的宣阳坊外,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来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笑吟吟地说道:“知道杜长史今日回京,我家宇文相国略备薄酒,请杜长史前往小酌。”
、609第609章许君给事中
这次回京本就不在杜士仪计划之中,再加上察觉到那种诡谲的风起云涌气氛,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深居简出少和人有什么瓜葛,尤其是宇文融。然而,偏偏宇文融派出了人守株待兔,他总不能生硬地拒绝,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赴约。然而,来人带他前去的,并不是宇文融的宅邸,而是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联手办赏春宴时,借用的王元宝家别院,后来王容借花献佛,将别院直接作价卖给了金仙公主,这也是她日后拜入金仙公主门下的因缘之一。
而宇文融是如何借到的这个雅静地方,杜士仪不得而知。可他很清楚,自己和金仙公主的关系人尽皆知,今夜赴约落在别人眼中,还不知道会编排成什么。宴无好宴倒还不至于,可宇文融拜相三个月以来的雷厉风行,着实让他为其捏了一把汗。此时在提着灯笼的从者引领下登上了小丘,杜士仪就远远看见了那座围上了厚厚锦帷的凉亭。等到近前,他就发现,这山风之中本该冷得冻人的地方,此刻却透出了一股浓浓暖意。
“宇文相国,久违了。”
自从当年在成都令任上见过身为廉察使巡狩天下的宇文融,尽管常通书信,杜士仪和宇文融竟是再也没有见过面。他回京从殿中侍御史转任右补阙的时候,宇文融已经出为魏州刺史;而宇文融拜相之际,他则是官任云州长史。如今再次见面,他赫然发现,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五年,当年意气风发的宇文融,如今鬓发已经苍苍,但不变的却是那种意气风发和神采飞扬。
“什么宇文相国,杜贤弟难不成是嫌弃我不成”宇文融冲从者摆了摆手,亲自站起身上前把杜士仪拉进了凉亭,等到用挂钩将锦帷完全闭合,他强行把杜士仪按着坐下,这才满脸诚恳地说道,“从前是我不识好人心,险些误解了你,后来方才明白,什么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杜贤弟,如今我终于得以东山再起,蒙陛下信赖执掌拜黄门侍郎,同平章事,执掌门下省,自然希望与志同道合之人共享富贵,共谋大局”
还不等杜士仪开口说些什么,他亲自给杜士仪斟满了一杯,随即推心置腹地说道:“你也应该知道,我如今说是拜相,而且一再举荐了不少人,可真正与我同心的却凤毛麟角。我举荐的人中固然有真才实学能力出众的,可也有为了平衡物议的。何至于如此很简单,因为我此前左迁,如李憕郭荃这样我看重的心腹肱股,结果全都遭了牵连。倘若我一朝拜相就把他们调回来,别人必然难以口服心服,可你就不一样了”
宇文融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激昂而又振奋:“你只带着寥寥数人前去云州,却先剿马贼,再定粮价,而后粉碎了突厥和奚人的劫掠野心,一时将曾经废置四十年有余的云州经营得欣欣向荣此等功劳,就连张说都不能熟视无睹,更何况是其他人杜贤弟,如今陛下召你回来商议奚和契丹的军略,只要我再推上一把,你就能更上一步门下省给事中之位,你应当知道是何等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