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她光是动了动念头,身子就禁不住发热。她赶紧起身想去门前吹吹冷风,可她忘记了自己的脚不灵便,脚一踩下去就是锥心的痛,整个人狼狈地跌下去,宫女们赶紧围上来搀扶,却听见清脆的笑声传来,众人往床角看去,小皇后正看着狼狈的太妃发笑,笑声森冷,笑容狰狞,看得宫女们心慌不已。
静姝被搀扶起来,坐回肩舆之上,远远和小皇后四目相对,十一岁的女孩子并不惧怕她,也许这一刻,家破人亡时埋在心里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了。
天色渐暗,明德殿里里外外已经摆下酒席,待百官齐聚帝后入席,歌舞升平时,便是翻开一代帝王的新篇章,此刻已有官员陆续抵达,太监们有序地引领他们在各处落座。
席间熙熙攘攘,都在议论着这几天的事,他们想象过无数皇帝驾崩后皇室朝廷可能出现的光景,却没想到,一切来得那么快那么急,一场雪而已,就真正变了天。
此时一阵躁动,官员们纷纷起身,是宰相府的人到了,庞峻为首与夫人并肩入席,庞家子弟随行其后,大公子到三公子,还有待字闺中的庞小姐。
庞浅悠一身华服,将她姣好的容颜衬得更加美艳,她没有像平日那般目不斜视的端庄,从进宫起就不断地四处张望,她知道齐晦被封了亲王,她知道齐晦很有可能出现在今晚的宴会上,她好久没见到心上人了。
而她更兴奋的是,现在齐晦成了堂堂正正的王爷,她是不是就有希望,成为他的王妃
宰相府一行人刚刚落座,就有太监报帝后和静太妃驾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浅悠偷偷看了眼,只见新君领着还是个孩子的皇后步入上首,而那位传说中的静太妃,则是被肩舆抬到殿前,由人抱着送入坐席,据说她的脚被丽妃打算了,果然不假。
山呼万岁,礼毕之后,皇帝让众卿落座,浅悠被繁重的礼服和发髻压得喘不过气,吃力地坐下时,却看见对面简风正朝她挥手,当然简风不是冲她,是冲边上的庞世峰,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儿不知为什么特别的兴奋,像是在期待发生什么美好的事。
浅悠推了推哥哥,问:“简公子在叫你呢。”
世峰垂首喝了口酒,轻声道:“大殿之上,怎么好陪他胡闹,你不要到处乱看。”
浅悠很没趣,嘀咕道:“问你齐晦来不来,你也不说,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不把我当妹妹看了”
然而话音才落,忽然有太监走入大殿,在门前跪地道:“启禀皇上,朔亲王携王妃,请求觐见。”
“王妃”庞浅悠愣了愣,朔亲王是齐晦吧,她没记错,今早就听说皇帝册封他的二弟为亲王,封号为“朔”,可是哪里来的王妃齐晦他成亲了
“哥,怎么回事”浅悠一把抓了世峰的胳膊,此时皇帝已经恩准,那太监便高呼一声,“朔亲王入殿觐见。”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殿门前,长身玉立的男子款步而来,陌生的高贵女子随行在侧,步入大殿灯火辉映,但见这位从没有人见过的王妃身上,光芒四射。
、134王妃
齐晦的衣衫,是世峰入冬新制的玄青长袍,简风个头虽不矮,但不如他们壮实,他的衣袍齐晦上不了身。世峰派亲信把自己的衣衫送来时,还问是否需要为湘湘准备,他似乎很在意湘湘今晚在晚宴上的亮相,对于新君,对于那位静太妃,对于自家妹子,都十分重要。
“你不是说,他们随便收留了一个宫女吗”庞峻转身看向自己的儿子,冷幽幽一句话,世峰屏息无语,只管看着走进来的齐晦夫妻俩,而他感觉到妹妹拽着自己的胳膊,就快把他的袖子扯烂了。
湘湘从未穿过如此繁复厚重的衣衫,从前一身棉袄就能过冬,总觉得官家的夫人小姐穿得单薄,原来这层层叠叠穿上身,上好的蚕丝锦缎,往来又有车马接送,果然是不怕冷的。此刻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雪白的狐裘,是简夫人后来派人送到沈嫣屋子里,让湘湘用来遮挡脖子上的伤痕,她之前细细打量湘湘时,看到了她脖子上的血瘀。
这会儿简夫人随夫君和儿子坐在席中,看着光芒四射的湘湘款款步入大殿,欣慰地与夫君道:“这孩子果然不平凡,真希望我们风儿,也能遇见这样好的女子。”
齐晦与湘湘并肩行至御座之下,他们各自都穿着从别处得来的衣裳,连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礼服都没有,可是从殿门至御前,短短十几步路,已叫在座之人看得目瞪口呆。传说中疯傻的二皇子,竟是如此样貌堂堂丰神俊伟,而他身边的妻子,不知是哪一家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举手投足贵气天成,哪里会知道,湘湘今天才刚刚学会,如何在御前行大礼。
曳地长裙没有绊倒湘湘,她稳稳地随齐晦向新君行礼,而皇帝本打好了腹稿,要如何在群臣面前应对弟弟,此刻却被齐晦身边仿佛从天而降的湘湘所惊呆,齐晦夫妻俩已伏地行礼,他还僵在龙椅之上,边上太监不得不提醒:“皇上,朔亲王还跪着呢。”
皇帝猛然清醒,从御座起身,亲自走下阶梯搀扶齐晦,眨眼功夫面上已是感慨万千,悲然道:“二弟,这些年,你受苦了。”
齐晦漠然颔首,侧过身将湘湘搀扶起,而皇帝不能对突然出现的弟媳表示惊讶,他可是告知天下,说十几年来都是他暗中照顾着弟弟,那弟弟娶妻成亲,他怎么能不知道,硬是按捺住满腹疑惑和愤怒,勉强堆笑装作熟悉的模样,与湘湘颔首示意。
湘湘从未和太子打过交道,御花园初见时,她还是顶着粗黑眉毛的丑女,再见面就是冷宫里丽妃施虐的时候,她忍着剧痛瞪着眼前所有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太子若喜欢上那时候的她,也实在是太奇怪。她欠身行礼,什么话也没说,寸步不离地跟在齐晦身后。
待内侍太监将他们引领入席,湘湘不经意地抬头,恰好看到坐在皇帝下手的宋静姝。她如今的穿着虽不如从前那般艳丽,可金银珠翠环绕,真真富贵逼人,湘湘进宫前已经知道静姝成了太妃,且是个将辅佐年轻皇后,手握实权的太妃。世人谣传太妃与皇帝关系暧昧,而静姝一个舞娘出身,连字都识不了几个的人,又要如何掌管皇家后宫
可这明摆着的事,新君似乎毫不在意,他堂堂正正地供养先帝遗孀,合情合理。这一点放纵不羁,他像极了已故的先帝。
初夏的深夜,她们还在简陋的通铺上憧憬着将来,那时候仅仅渴望能早些离开皇宫,只是过了一个秋天,初雪后的夜晚,她们却在明德殿的大殿上遥遥相望。
如今,一个是已然寡居的先帝太妃,而另一个,则是风华正茂的亲王王妃,静姝记得太监刚刚来禀告时,就是说的朔亲王妃。丽妃施虐后的日子里,自己过得如何,随便拉一个太监宫女就能问清楚,可静姝却完全不知道湘湘这段日子做了什么。
坐下忽然有人问:“今日皇上登基大典,怎么不见朔亲王,缺席登基大典,实在有藐视新君的嫌疑,朔亲王多年不再朝堂皇室行走,难不成不懂朝廷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