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样。对谈倾听的当口刘彻下意识回头来看我。我坐得标准,他把头撇过又撇回来,扬起左边眉向我表示慰问。我挑眉望回去,眼珠子往他脸上打了个来回又甚淡定平视前方。
“好了好了各位先静静。”东道主田蚡忽然进门,笑眯眯与众人道:“在下置下了这陋舍,原也没什么好招待,只想在一起聚聚热闹热闹今日便且不谈政事,愉快欢畅要紧来人,上歌舞”
门外不知哪里琴弦儿铮铮一响,接着便真有成队的蜂腰少女鱼贯而入,一个个浓妆艳抹华服薄纱裹身,琴乐一起便翩翩起舞,姿态甚是妖娆妩媚。又有健壮的小伙在旁舞棒击鼓,甚是精采。
我这便就来了兴致,目光聚拢直盯着下方瞧,我知道我的心极色狼,但难得的我面上看去还是正襟危坐仪态万方的模样。要修炼到我这种地步当真不容易,至少我花了九年时间才取得成效,而其中更是有无数段段罄竹难书的血泪史。
不多时又有宴席摆上,田蚡坐在我们案下,极殷勤地招呼我俩,菜完了添菜酒干了添酒,我是不好推却,刘彻却是从小到大就这副二世祖样,压根没想过推辞。于是我们俩便就跟两尊菩萨似的坐在上头受着香火进供,如此嘴巴一直不闲着,倒也不觉尴尬。
“娘娘不如尝尝这蒸糕,这乃是采用最新鲜的羊初蒸就而成,口感最是鲜嫩。”
我正嚼着鸡中掌,田蚡捧了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鼎炉递与我。我让刘春揭开盖子看了看,米黄的奶汁已经凝固,随着放下的动作而微微颤头,果然是极嫩的样子。
但我瞧着有些恶心,便就说:“田大人不必伺侯我们了,有刘春高斯在旁,我们还自由些。”
田蚡还要推辞,打旁边角门上忽然进来个小厮,凑过来就道:“侯爷,平阳侯府来了人,说是公主昨日看过那宅子并不甚满意,想与侯爷您再商量商量。”小厮口快,而我耳朵更尖,田蚡慌忙冲他使眼色时已经晚了。我拿起帕子印嘴,清了下嗓子说:“田大人不必客气,有事且去忙吧。”
田蚡尴尬笑了声,俯身颌了颌首,瞪着小厮步出了角门。
我略默了默,回头看向刘春,刘春点了下头,把手里筷子交给余英,也跟着出了去。
刘彻仍在看表演,一边的唇角略为扬起,似笑非笑的模样。
我端起酒樽来抿了口酒,打量着正在下方隔着桌案与刘彻敬酒的才俊们,刚把心思绕到平阳与宅子这两个词上,刘春便回了来,站在身后扯我的衣服。我捅捅刘彻:“我去散散酒气,你坐着。”刘彻看着我起身,并未说话。
出了角门竟是个无人角落,此时半红的枫叶飘在曲廊上,像偷窥的精灵。
我且顾不上风花雪月,拉着刘春即问:“怎么回事”刘春压低了声音:“奴才跟了过去,只听得几句,好像是平阳公主昨天去看过什么宅子,然后很不满意,派人来找田大人抱怨来的。”我疑道:“无端端地看什么宅子”刘春撇着嘴摇头:“这个不知不过前儿听太后宫里留守的小宫女们说,平阳公主打探宅子居所已经有些时日,却忘了问是为什么。”
我疑惑更甚,这王家人个个都找宅子,难不成长安近来流行这个
“成亲才不过几年,平阳公主就落了个守寡的结局,我猜她心里定是难受得紧,所以想找宅子搬家呢”
刘春拢着手在我跟前感慨。
我瞪他,“就你善解人意你又知道人家心里难受了”
他慌忙表明态度:“奴才就是顺口这么一说当然像她那么厉害的女人,八成都是有克夫命的以前我们家村口两个婆娘都是这样。”
因为当初我被平阳扣在手里险些出不来,刘春至今仍对她没有好印象。而我则为他那句“她有克夫命”而无语凝噎,她要是有克夫命还得了将来美美的卫青岂不也要死在她手里。
我受不了地瞪他:“回屋了”
原位旁刘彻右手搭着桌案与下方那位魁梧的武官对饮。我依稀听得他姓上官,只知是个不可轻觑的将官,却想不起他是谁。
我刚坐下田蚡便回了来,身后小厮手里还捧着幅绢帛以及文房四宝。
“皇上,臣这间新宅还未曾有匾额,今日当着众文武同僚的面,臣相请皇上予这陋舍赐个名头,不知可也不可”
到了跟前田蚡便殷勤陪笑,仿佛怕底下人听不见似的声音还拔高了不少。我看着刘彻,刘彻直了身,欣然笑道:“有何不可今日既高兴,朕便赐你楣匾一幅”
田蚡欢喜得不行,忙唤了小厮们上前笔墨侍侯。
我盯着他看了看,甚关切地问:“田大人,平阳府上没什么事吧”
他脸上僵了僵,转过头来看我。我甚天真地冲他笑了笑,面上仍然关切。
“平阳姐姐又有什么事”
提了笔的刘彻也偏过头来。田蚡支吾不过,便只好弯腰道:“回皇上的话,也无它事,只因曹寿过世之后,平阳侯府的宅子甚为凄凉,平阳便意欲另寻所宅子居住。微臣帮她物色了两处,却均不甚得她之意,方才便正是为此事派了人来。”
刘彻点头,也没说什么。
我问完了话达到了目的,便也与大伙一道看着他写字。
这时候底下的歌舞已散,舞姬琴师们正忙着退场。我把目光从刘彻手下收回,拿起茶碗来漱口。这时大门处忽地有道低低但娇俏的声音响起:
“卫姐姐你的钗子掉了。”
064 奴家姓卫
门外有女子袅娜婉转,水袖长裙被门外阳光勾勒出淡金的边,被门内的少女一喊,她即盈盈转了身。我捧着杯子呆呆望去,只见她约摸十五六岁,蛾眉淡扫朱唇轻点,眉间似有万水千山其韵无穷。她目光落定在少女手上,小得恰到好处的樱唇便就往上弯了弯。她点头:“多谢妹妹,这钗子正是我的。”
“卫姐姐,我跟你一道走”少女轻盈地出了门,挽着她胳膊一道往外拐了弯。
我听着“卫姐姐”三字已如遭雷击,再顾不得什么仪态举止,提着裙摆便冲下了殿堂。
本被我捧着的杯子落在地上打了个旋儿,滚到脚前绊得我打了个趔趄。
“娘娘”
“娇娇”
刘春及刘彻都在身后喊我,我只当听不见,站稳了又往外冲去。
门外依然奴仆成群鸟语花香,但是已经不见了舞姬们的踪影,更别提方才的两个女子。
琴师点头哈腰跟管家接赏,我拉住了他问:“卫子夫在哪里卫子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