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要倾巢而出,一边防范北部,一边进剿南部。而各卫除一部是我汉军之外,朝廷也征了不少安南人,这些人到时候会不会听从调遣,却是难说,怕就怕他们被变民说动,调转刀口,到时可就悔之莫及了。”
程县令眼眸一眯,却是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武人的事和他无关,而现在,接下来要说的,可就和他有关了:“这其二就是三司和巡按、学政、转运使们的事了,激起了民变,广平府和广南府的郡县长官大多被变民所杀戮,这件事总得有人承担干系,无论平乱成还是不成,都得有人掉脑袋,得有人来背这黑锅,到时候只怕为了掩盖失职,少不得大家要相互推诿,相互攻讦,关系到了自己,平时即便再如何友善,那也得红眼睛。布政使司那边肯定要攻讦转运使司,转运使司,未必肯就范,都指挥使那边,屁股也不干净,还有巡按御使,他们脱得了干系侯爷,说句实在话,只怕这乱还没平,咱们交趾的官场就要先乱起来,这些人未必就急着去救火,怕是眼下都在琢磨着怎么祸水东引,哎这样实在不是朝廷之福啊,如此下去,这交趾能守几日在交趾人看来,咱们是外人;在朝廷看来,咱们这些人是罪臣和罪官,可是咱们自己看自己呢嘿眼下怕是都已经相互将对方视为寇仇了,你不死,他就要死,你不获罪,你不承担干系,他就要获罪,就要承担干系。”
郝风楼抿嘴一笑,对这个程县令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这家伙虽然废话多,倒是颇有许多前瞻性,不但熟识地方,还他娘的深谙人心,郝风楼道:“程大人所言甚是,只是海防和谅山应当如何”
程县令苦笑道:“其实这事和侯爷,和下官都没有关系,咱们作壁上观就好了,眼下各卫已经抽调兵马去进剿,咱们却暂时没有这个必要,一方面,侯爷的兵马不多,即便是抽调,也抽调不出几个,于事无补;另一方面,即便大人抽调,怕也远水救不了近火,侯爷只要及早做好准备也就是了,其他的事不必理会。”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是稳住北部,交趾遍地的豪族和百姓都是蠢蠢欲动,他们此时不动,只是在等,且看朝廷进剿的成败,一旦朝廷进剿不成,怕也要生出二心来。况且他们也是担心,若是官军胜了,倒也罢了,可是一旦官军兵败如山倒,那么民变势必蔓延,他们是有家有业的人,能到何处去到时候少不得要被变民裹挟,人人争做乱党了。”
郝风楼皱眉,这也是他最担心的,若是整个交趾都推到了大明的对立面,到了那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即便明军胜了,进行扫荡,可是今日扫荡这里,明日那里反了,能安生吗
稳住一部分豪族和士绅想来是极为必要,若是稳不住,那么交趾从此永无宁日。
“不错,这种事就怕裹挟,相当多的豪族对我大明颇有抱怨,可是他们未必活不下去,也不会铤而走险,可是一旦战火蔓延开来,这些人说不准当真反了也不是不可能。却是不知程大人还有什么高见”
程县令微微一笑道:“这个倒是容易,给他们希望。只要让他们知道,无论反贼若何也能护住他们的身家性命,而恰恰相反,一旦他们从贼,就可能尸骨无存,那么他们就不会反,只要稳定住了人心,咱们就还能在交趾站住脚跟。”
郝风楼皱眉道:“给他们什么希望”
程县令道:“郝大人曾在谅山关,拒敌十万,火铳手以一克百,战功彪炳,这些事迹早在安南流传,所以在许多人眼里,在谅山关以北便是无忧之地。假若这个时候,侯爷能开了谅山关,命火铳队上关巡守,并且邀人入关避难,只怕到时这些人要携家带口,纷纷入关避难了。若是大人再分发土地,使他们在谅山兴建宅院,那么这些人高枕无忧,又怎么会去从贼”
郝风楼顿时明白了,谅山在世人眼里是最为安全的,只要进去便可躲避战火。那些个士绅豪族无论是心向大明还是心向叛军,他们是有家有业的人,料来是稳妥为上,不愿意牵涉这战乱之中,因为无论倒向哪一边,都可能葬送自己的家族。
而这时候,自己大开方便之门,这些人不带着自己的身家入关避难那才怪了。
只要他们在谅山,那么就不会反,不担心他们煽动民变,也不担心他们暗中资贼。更重要的是,这个情形倒有些像是租界,由于四处都是战乱,那些富人甚至于军阀纷纷带着财物和家小躲入租借中避难,其实也正因为如此,却是大大的促使了租借的繁荣,富人扎堆的地方,终究比贫民窟要好的多。这对谅山来说,助益也是极大,谁不希望自己的封地里多一点富人,更不必说这数万掌握了几乎大半个安南财富的家伙。
当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和谅山捆绑起来,对郝家又何尝没有好处
郝风楼盯着程县令,不由笑了,道:“程大人妙策,此事甚好,我立即修书家父,请他来筹办此事。”
程县令苦笑道:“其实还有一件事,不知下官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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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郝家的崛起
该说的也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当讲不当讲的,郝风楼吃了口茶,道:“程大人但讲无妨。”
程县令道:“侯爷,既然是避难,让他们入了关,就得把人留下,人留了下来才有好处,假若战事一平,这人又走了,又有什么益处”
“这一年,说实话,流官们把交趾闹得不轻,要长治久安,下官以为靠朝廷的命官是不成了,只能靠郝家,靠谅山,只有让这谅山成为安南的升龙,成为大明的苏杭,使人流连忘返,让那些交趾的士人、儒生、商贾和豪族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在谅山,这交趾才有希望。否则任由这般闹下去,今日平寇,明日又反,反反复复的便后患无穷,朝廷失去交趾,那是迟早的事。说来可笑,下官又何尝不是流官下官之所以把事态看得清,并非是下官有什么慧眼,而是下官在职的是海防,和他们不同,这里毕竟是封地,下官得按着侯府的规矩来办,这才置身事外,能看清同僚们的丑态,有闲去把眼睛看远一些。”
郝风楼的手指抚摸着案牍,不断点头,道:“程大人说的有理,人啊,就是不要牵涉到利益,否则再聪明的人也会糊涂,有的人是真糊涂,有的人是装糊涂,听了程县令一席话,令本侯受益匪浅。”
一阵寒暄,自是送客。
这程县令出来的时候,猛地拍额,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今日的话实在说多了一些。旋即他苦着笑摇摇头,自在这海防上任,要提防上司。要戒备同僚,憋了一肚子的话,如今全部发泄了出来。
“这样也好,提醒一下这位侯爷,让他早作提防,也算是为朝廷效命了。”程县令唏嘘一番,佝偻着身子钻进了轿子。他的目光有些迷离。显出几分寂寞。
他是建文初年的进士,只是可惜排名落后,户部观政一直不受人待见。此番调来这里也有被人排挤的意思,可是到了交趾,入目所及,触目惊心。使他既有几分人微言轻的惆怅。又有几分忧虑,而如今且看那海防侯怎么做了。
“起轿,回县城去。”坐在轿中的程县令深深地看了晚霞一眼,放下了轿帘。
郝风楼依旧还坐在厅中,茶已经冷了,但那程县令的话倒是令郝风楼突然有了那么点儿眉目。
这交趾乱就乱吧。对于这一次大乱,郝风楼早有准备,要根本解决安南的问题已经不再是武力所能解决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