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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万万想不到,这郝家的使节,竟会玩这么一出。

“陈学理应敢为天下先,共创模范军。横扫”

在人群中,一个武官被这骇人的言论吓得脸色铁青,他下意识的掏出铁弓。在雨幕之下,搭弓引箭。

他的手颤了颤,有些犹豫,可是最后,手狠狠一扯,箭矢便如流星一般,飞速射出去。

杨名时就是个书呆子。书呆子才不管什么实际,其实这种人,和仗义执言的御使怕也差不多。满口都是经典,满口都是动听的言辞,他的嘴便是刀,舌便是箭。口舌能杀人。能诛心

四周都是欢呼,他的脸胀红,连面容都变得神圣起来,他撕声揭底的大吼:“杨某在此宣言,自今日起,西洋政令,不再出自王府,西洋商贸。不再受”

他突然顿住了。

他已如雨幕一般的眼帘之下,那一双闪闪生辉的眼眸突然变得黯淡。

血自胸口泊泊流出来。将他本来就浸湿的儒衫浸红,他惊愕,垂头。一杆羽箭恰好透过了他的胸口。

他握紧了拳头,近处的人已经发觉了异样,有人发出了惊呼,可是后头的人潮不明就里,却发出一声声欢呼的声浪。

有人欲上前搀扶他,身边的护卫已拔出了腰刀,要寻觅凶手,杨名时身子晃了晃,却挥开了身边要搀他的人,他口里已溢出血,目中殷红,却握着拳头挥舞,大吼:“不再受任何人钳制,柔佛乃柔佛人之柔佛,西洋乃西洋之西洋,再不是谁家的天下”

他喷出了一口血来,旋即,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了积水和血泊之中。

当欢呼到了,紧接着便是沉默。

再之后便是愤怒。

而事实上,柔佛朝廷这边,也是惊慌失措,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位公府的使者,竟是死了。许多人心中怕都暗怪不知哪个蠢人下的手,而肇事者见情势不妙,早已逃之夭夭。

事情很糟糕,糟糕透顶,因为人群已经陷入了疯狂,无数的人流如洪峰一般不可控制。

几个大臣亦是乘了藤轿,连忙入了苏丹王宫。

武官们见群龙无首,又无苏丹诏命,不得已之下,忙不迭呼喝着兵丁退走,防禁宫城。

事情来的太突然,有人抱住了杨名时的尸首,尸首已是冰冷了,于是大家更加疯狂,有人怒吼:“报仇,报仇”

可是组织之人,却还存着理智,进行安抚,这里已经混乱,混乱的一塌糊涂。

杨名时之死立即经由各种印刷的报纸传至西洋各个角落,所有观望的人突然感觉到一股阴霾压在了心头,无论是谁,无论秉持什么立场,都能隐隐的感觉到,事情已经向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柔佛苏丹已经下令拿住了凶徒,派出使节前去谅山交涉,愿意交出凶手,绳之以法,也愿澄清误会,重修旧好。

只是可惜,使节还在半途,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余地。

马六甲的资政局全数通过了向苏丹宣战的法令,组建了模范军,人数虽然只有不到两千,却大有攻入新山,将那苏丹王城付之一炬的姿态。

槟城那儿,亦是有人捣毁了官府,宣示效忠资政局。

更可怕的是,源源不断的海船已从海防,从交趾、从定南沿岸出发,向马六甲输送火药、药品、粮食,这些大多都是各大商行的馈赠,或者说,是对柔佛资政局的援助。

而真正厉害的是整个定南和交趾,都在回荡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从酒肆,从茶楼,从工坊,乃至于从一个个印刷局的刊物里发出来,这个声音撕声揭底,夹杂着雷霆万钧的怒火,这个声音出现在城市,出现在书院,出现在矿山深处。

到柔佛去,是陈学学子的,就去柔佛,是汉人的,就到柔佛去。

不同的面孔,却怀着同样的目的的人,俱都出现在了槟城,在这里,一支模范军正在筹建,或者说,这是一支并没有太多组织的武装,他们许多人,绝大多数,都有一个身份,他们都是陈学的学子,有教师,也有大龄的学生。

他们通常带着火器,都是短铳,此时此刻,汇聚在了一起。

杨景就是这些国际主义战士中的一员,他是夏元吉的好友,在谅山时和夏元吉隔三差五过着悠闲的日子,夜里吃吃宵夜,喝上几杯黄酒,他是个教师,响应了陈夫子的号召,跑去了定南的大城陈学学堂教书,他的书教的其实并不算好,可是却如他绝大多数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样,都是狂热的激进份子。

如今他投笔从戎,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从戎,因为他并不打算入伍,只不过离开时,依旧领着大城学堂的薪俸,被学堂的堂主勉励一番,告诉他要有所作为,随即便背着行囊和许多人出发抵达了这里。

他带来的,是两柄短铳,还有一些银钱,一些火药和数十发铅弹,自然,还有七八个健壮的学生。

他们的目的就是一个,诚如那杨名时所说的,柔佛乃柔佛人之柔佛,西洋乃西洋之西洋,再不是谁家的天下,错,他的理解是,西洋乃陈学之天下,乃商贸之天下,乃碌国公府之天下,乃资政局之天下,再不会有柔佛国苏丹的位置,再不会有柔佛国勋贵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