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晟沉吟片刻,道:“可是嘛,事成之后,沐家想要的,依旧还是世镇云南,愿为郝家,永镇西南。”
郝风楼却是笑了,目光炯炯的看他,他知道,沐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短短几天时间,他已得知了如何与自己以及父王打交道的办法,谅山这儿的风气,确实极少有遮遮掩掩的习惯,他如此单刀直入,确实很对郝风楼的胃口。
不过
郝风楼却是摇摇头,叹息道:“云南我看,还是罢了吧。”
沐晟脸色微变,不禁皱眉。
郝风楼慢悠悠的道:“你只看到了谅山,可是却是忘了,这谅山的外头是什么,沐将军以为,十年二十年之后,云南依旧还是边陲之地么世镇云南,是朕不了西南的,这里,分明就是天下的中心,何来西南一说所以,你们沐家若想享富贵,大可以来凉山,留在云南也可,可是想要镇守边疆,只怕,却要挪挪地方,有一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啊,从前这句话,只是空话,从前的王土,不过是肥沃的土地,哪里适合耕种,便是王土,所以但凡边陲之地,朝廷即便拿下,几代之后,却依旧失守,为何无非是朝廷留着这些不毛之地,只是负担而已。可是哪,现在却是不同了,沐将军,这世道依旧不同了啊,你可听说,前些时日,有船队自海防港出发,一路向西,最后历经千辛万苦,居然用了整整四年时间,竟是重新回到了海防么历经四年哪,真是不容易,你看看,这个天下,有多广阔,沐将军今日所想的,只是想要进兵金陵,只是想要夺这天下,可是这天下太小太小了,商贾们需要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财货,匠人们制造的商品需要兜售到无数人的手里,这个天下,不能再以土地的肥沃而论王土,你看这凉山,从前这里,就是不毛之地,可是你看这里的树林,这里的大山,都去了哪里从前这些东西,都是一钱不值,而如今,却都是银子,你明白了么银子是赚不完的,所以我这天下,也远远比你所想到的要广阔的多,沐将军当真要永镇天下么不如这样,你我做个约定,十年之后,咱们的边界在哪里,沐家便封在哪里,你们将镇守比云南要多许多倍的土地,管理数倍的人口,永远为咱们,为这谅山的许多人,为眼下这天下的百姓,镇守疆域,世袭罔替,子子孙孙,只要沐家尚有一人,便可延续万世。”
沐晟顿时愕然,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个家伙,这个家伙,每日皱着眉在琢磨着事,自己还以为,他所想的是金陵,是两京十三省,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竟是将他看轻了。
沐晟此时,不由哂笑:“好,十年为期,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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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五章:欲壑难填
目送走沐晟,郝风楼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诚如郝风楼所言,时代已经变了,沐晟这些人,甚至于是金陵的那些人,或许他们所想的,不过是一个叛贼郝政,一个逆贼郝风楼。
可是他们哪里会知道,对于郝风楼来说,所谓的天下,实在太小太小。
眼光的长远和大小,本质上就是根据食利集团而定的,对于一个以地主士绅为主要骨干组成的统治集团来说,他们的眼中,那两京十三省,才是真正的天下,因为只有这里,才最适合农耕,是天下最肥沃的土地,至于北至大漠,东至滨海,西至高原,南至万千林莽的所谓不毛之地,这些土地,不但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负担,而且让他们获得不了丝毫的收益。
就亦历史上的安南为例,明军拿下安南,改为交趾,并且开始进行统治,可是很快,他们便发现,问题出现了,交趾的土地,山峦众多,林莽遍地,想要开垦,非一日之功,地主士绅们,不能从中获得收益,所得来的,无非就是一些无用的皮毛和象牙罢了,可是为了这个交趾,朝廷却需要源源不断的派驻军马维持统治,而维持军马的补给,亦是天文数字,于是乎,虽然朱棣在时,一直都在勉强维持局面,可是从占领交趾开始,关于是否放弃交趾的争议就从未平息过。
其实对于明军来说,交趾的所谓叛乱,其实不过是癣疥之患。朝廷若是当真用心,有两京十三省作为支持。有强大的明军维持局面,只要坚持下去。交趾是绝不可能落入叛贼之手的,最后撤军,无非原因只有一个,拿下交趾,已经违背了大明食利阶层的初衷,因为交趾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个负担。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郝家能够成为谅山地主人,未必就是皇上宠幸。而百官对于此事,居然也都无动于衷,也并非是朝廷百官,和郝家抱有什么好感,只是因为,这个负担对于天子,对于百官来说,都是一个包袱,这个包袱。让所有人不能从中获得任何好处,同时,他们急需甩掉这个包袱,只是又还给那些敌对的安南旧王族。实在让人心有不甘,而且在颜面上也说不过去,朝廷不能接受交趾兵败的说法。倒不如将其承包给郝家这种二房东,于是皆大欢喜。乃至于和郝家再如何不对付的人,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居然也难得的保持着沉默。
而郝家却是大大不同,郝家在这里立足了,立足的原因,是彻底摒弃了那些所谓地主士绅,而重新培养了一个利益阶层,郝风楼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自此之后,这里成为了一个异端,而这些妖孽一般的存在,恰好利用了大明的闭关锁国,恰好成为大明朝对外商贸的唯一窗口,迅速的崛起,迅速的膨胀,很快便席卷西洋。
这个新的食利阶层,对土地的需求,不再只是土地的贫瘠和肥沃,旧有的地主士绅们,只能将农田化为他们的财富,可是新兴的这些统治阶层们看来,人口是巨大的财富,土地亦是如此,即便是树木,即便是一座孤山,一片汪洋,他们都可以从中榨出油水来,普天之下,没有一寸土地,不可以增长他们的财富,率土之滨,即便是个最原始的土人,他们亦可从中谋取到好处。
这就是区别,他们比从前的人,更加贪婪,更加没有节制,更加渴望扩张,因为地主是靠天吃饭,工坊主却是靠需求吃饭,需求越大,他们利润更多,就需要更多的资源投入生产,而一旦需求停滞不前甚或者是猥琐,这对他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通俗来说,农耕是靠天吃饭,你的土地摆在这里,若是遇到荒年,就少一些收成,遇到好年景,收益自然而然,也就多一些。
而工业生产却是靠市场吃饭,需求大的时候,大家拼命扩大生产,以满足所需,可是一旦需求萎缩,此前扩大的生产,就会产生闲置,此前多雇佣的匠人,就会成为负担,因此,若是不寻找到新的需求,那么危机也就来了,无数人将会这个危机而倾家荡产。
这些人,就像是贪婪无度的食人鱼,他们必须,寻找到一个又一个新鲜的尸首,方能活下去。
而郝风楼,就是这些人的代表,无论郝风楼愿意不愿意,放眼这整个谅山,战争的机器已经开动,这些人宣传已经起了效果,无数人开始变得狂热,假若有一日,当真拿下了金陵,当真拿下了两京十三省,当真让这里的人获取到了更加巨额的财富,他们还肯罢休么
世界有多远,他们的的和野心就有多大,这才是本质,既是郝风楼的本质,也是郝政和背后这些人本质,自己的父亲是个老实人,不错,他却是性子醇和,恪守中庸之道,可是又如何,他的屁股就坐在那里,所以接下来事物的发展,已经和他的本性无关紧要了。
“呵”郝风楼笑了,显然这个时候,还不是他大发感叹的时候,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嗯,今日的日程安排,是去军医院探望受伤的将士。
军医院在谅山已经遍地开花,其中为数不少,都是商贾筹募的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