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显示面板前:“米迦勒。”
米迦勒颓然地望着我。
“这只是一场小手术,他们说在回风暴港之前你就会好起来。”
“我还没有病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的地步。而且这句话是龙隐对你说的,你原封不动地讲给我听,难道是在宣布你对我而言是个攻么”
我回头:“喂,我觉得我们可以开始手术了。”
“糯糯。”
“其实我没有准备什么伤感的话讲给你听。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离开,也不准备让你离开。”
“但也许我们从此会分开。”
“那没什么不好。”我把手按在显示屏上,“我想和你堂堂正正地肩并肩走一次。大家都会看到你,看到我,看到我们。他们会说,啊,这个世界上除了路西法,还有如此正义的ai,长得还很帅。两个,全都是。然后你会拥有自己的生活。会在星期天带着鲜花上我家和我一起喝啤酒,就像川贝和西楼那样。”
“我对你来说不再特殊了。”
“你永远是我的剑,米迦勒。”
米迦勒沉默了一会儿,把手贴在屏幕上,我仿佛隔着冰冷的面板感受到了他的面板。
“准备好了么”龙隐活动了一下五指,“我们速战速决。”
我躺到了手术台上。
在龙隐按下菜单之中的隐藏选项时,我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睡了很久。
没有做梦,醒来的时候却觉得心底里空了一块。
我听见川贝站在身边与年襄交谈。
“我觉得我无意间创造了一门学科,我准备将其命名为机械心理学。”
“哗众取宠。”
“你只是嫉妒我成为这门学科的创造者。”
“我为什么要去嫉妒一个七八线小星球连小学文凭都没有的铁匠。”
我睁开眼,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脖子,发现我沉浸在一片金黄色的光线中。那光线遍布房间的各个角落,复杂的节点陈列其上,缓慢地游移、碰撞、湮灭,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微型宇宙,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东西。它在有节律地伸缩,这一点上又貌似生物的脉搏。我对这复杂的存在着迷。
“这是”
“你醒了”川贝扑了上来,“有什么感觉”
“感觉还好。”我在他的搀扶下坐起来。“这是什么”
川贝和年襄对视一眼:“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是米迦勒”
“靠你怎么知道”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仰视着生物胃壁中遍布的金色光线,轻轻喊他的名字:“米迦勒。”
“这只是米迦勒的三维透视图。他是一段程序。不过我们按照他的算式建模之后发现,他看起来很像人脑。”
“而且跟人脑一样复杂,甚至更甚。”年襄补充。
我的手从金色的光线中穿了过去:“为什么他不回应我”
川贝把一个瓶子递给了我。
瓶子是全密封的,透明油状的液体中,浸泡着一枚很小很小的芯片。
“这才是米迦勒的本体。为了防止米迦勒跟路西法之间发生信息交互,我们从你体内把他分离,复刻在这枚芯片上,保证除此之外它无法控制到其他硬件。”
“他已经从我身上被分离出去了”
年襄点点头:“病毒在他的程式内蔓延得非常快。我们接到的命令是首先保证你的安全。在解析了你的基因组后,我们取走了属于米迦勒的那部分。”
“how”
“基因和程序,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川贝和年襄会心一笑,“更何况你本身是被设计出来的。在米迦勒和你之间,有一段基因组起到了防火墙的作用,提醒我们哪些他,哪些是你。取出病变的基因组,将健康的基因培养成逆转录病毒,然后重新注射到你体内,帮你彻底清洗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而米迦勒则被翻译成程序语言,川贝能够用处理计算机的方式来帮助他战胜病魔。”
“他看上去不像是病了。”我望着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米迦勒。他那么美,甚至可以称得上神圣,完全不像是沾染了病毒的模样。
“因为我把他修好了。”川贝笑。
那个笑容,很快就变淡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对我说。”我意识到两人眼里的悲哀,不由得开始发抖,“路西法的病毒,你是怎样说修好就修好的”
川贝沉默良久。
“格式化。”
我愣住了。
川贝在计算机上按下了按钮,我仿佛听见了呼吸声,幽远如同海潮。
“米迦勒”
我的声音放得很轻,因为害怕一出口,就听见他消失的声音。
良久。
“你是谁啊”
米迦勒好奇地回应我,金色的光束也像是触角一般,落在我的身上,把我包裹了起来。
我沐浴在这没有温度的光线中,忽然就想起了那天,他双手握住剑柄插进地面,单膝跪地:“我是你的战士,我是你的武器,吾王。”
米迦勒的格式化给了我很强烈的打击。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我非常依赖他,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得多。在我漫长的生命里,有三个人不是作为匆匆的过客存在。一个是龙隐,一个是路西法,还有一个就是米迦勒。
和龙隐和路西法不同,他从来没有浓墨重彩地宣告过他的存在,但是每当我回过头去,总可以看到他静静地站在我身后。
曾经以为这样会是永恒。
即使对他说过要放他自由这样的话,但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会一语成谶。
毕竟,有些人你从来不想与他有结局。
川贝和年襄征求了我的意见,如何处置这样的米迦勒。是让他作为系统存在,还是说,给他一副人类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