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一个人将人情做了,亦对薛向说了不少攀交情的话,看得戴裕彬直发愣。
他暗忖,这宋书记和程专员两位省委委员都需要跟屁虫一般巴结的商人,这会儿,怎么对自家首长竟然如此礼遇,简直都有些毕恭毕敬的意思。
戴裕彬想不通其中缘由,却也只能归结为自家首长能者恒能。
殊不知,这本是情势使然,既然双方决定合作,之前的分歧就消失了,攻守之势,顿时转换。
先是地方政府求商人投资,而待商人投资落定后,自就归商人求地方政府鼎力支持了。
却说双方达成了投资意向,后边的事儿,就归结到具体的细节了,比如平整土地,修建道路,收束猛兽,勘定景点等等。
当然,眼下也就是嘴上一说,具体的落实,还得等这二位豪商,到德江具体考察过一番后,才可以定下来。
不过,薛老三最关心的投资金额的事儿,双方倒是定了下来。
李老板承包玉女峰,经他大略心算,投资额至少在五十万人民币以上,为怕薛向怀疑,他拍了胸脯保证,眼下只是估算,具体的数额,绝对只多不少。
而陈老板承包翠屏山,因为有景云寺这现成的古刹在,为了安抚寺庙,投资额倒是较李老板高了不少,约莫在七十万往上。
两笔投资额,高达百万,在如今这个年代也算是极为可观的了。
戴裕彬喜上眉梢,抱了水瓶便想上前,给这三位续水,轻轻一提,水瓶却是空了。
想着这三位还得细谈,少不得用水,戴裕彬冲薛向使个眼色,便折出门,朝东边的服务台行去。
不曾想,他刚转出走廊,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胖大身影,趴在服务台前,讲着电话,正是严宽严局长。
细说来,这鸿运招待所,是电力局辖下的,虽然电力局向来是最富裕的单位之一,但为怕招风,所以招待所内虽然布置得极好,但这个年代的奢侈品之一电话机,却到底不敢像宝龙酒店那般,一个房间装上一个,所以这位严局长要打电话,也只有跑到外边来。
戴裕彬瞧见是严局长,思及这位和自家首长的龃龉,便住了脚,缩在一边,想等这位打完电话后,再去取开水。
可哪知道,他这边刚住脚,便听到严局长对着电话,在叫周书记,他脑子里立时就跳出了今晚在人民广场,那位被自家首长气得差点儿没晕倒的周书记的影像来。
再看严局长脸上,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兴奋劲儿,戴裕彬心中一掉,立时猜到这家伙莫不是在通风报信,给自家首长下烂药。
心念一动,他赶紧小步朝前挪去,挪到前方最靠近吧台的一根立柱,贴身靠了,静静听严局长讲话。
“是是是,周书记您放心,我一定严密联系薛专员,一有情况,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书记教训的是,我错了,我错了,是薛助理,薛助理”
“书记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敢拿脑袋担保,薛助理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您想啊,省府办公厅都已经把咱们德江招商团踢出了省里的队伍,宝龙酒店,他都进不去,连那那两位老板都接触不上,这商还怎么招,另外,不是我涨别人威风,灭自家士气,咱们德江的自然风景,原本就比不过梅山和银山,除非那些资本家都是大善人,要不,绝没有弃梅山,银山,而就德江的道理”
“对不起,书记,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还是书记见得明白,不是咱们德江的条件不行,而是薛助理不负责,瞎指挥,才让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唉,我真是痛心,痛心啊,五百万德江儿女好不容易盼来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因为薛助理的一己之私,付诸东流,我实在是难过,当然,做为招商团的一份子,这次招商失败,我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回去后,我一定向书记,做书面检讨”
“谢谢书记鼓励,我一定紧跟书记步伐。至于薛助理,我刚才悄悄去探过,他回来的极晚,一个人悄悄躲在屋里抽闷烟呢,估计是招商失败,极不高兴,连衣服也不脱,戴秘书打来水,他也不洗,许是气急败坏了”
“谢谢,谢谢,谢谢书记栽培嗯嗯好好”
终于,严局长满脸兴奋地挂了电话,哼着小曲儿,问埋头看杂志的服务员,这钟点儿,附近有哪个饭馆儿还在营业。
那服务员指了指北边,说,街口的老张烧烤不错,这点儿正热闹。
严局长得了信儿,继续哼着乐滋滋的小调儿,晃着八字步,出门享受去也。
注视着严局长远去的背影,戴裕彬恨不得将手中的暖水瓶,狠狠朝严局长那颗不住摇晃的胖脑袋砸去。
想想自家首长,还真不容易,这边恨不得头拱地地为地方谋福利,那厢,竟有人生怕他成了功,还拼命在后边扯后腿,这叫什么玩意儿么
严宽这种人也就罢了,他的根底,戴裕彬自问还是知道的,无非是靠马屁起家,此种小人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他还能理解。
可周道虔竟然也扯自家首长后腿,这简直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周书记素来是以文质彬彬的学者型干部的形象出现,虽然在地委,风头被孔凡高压了下去,可在下面的干部中,暗里却是有不少支持者。
谁能想到,这位竟然能干出如此没品的事儿。
不说他周某人是一地首脑,该当有胸襟和大局观,不应为一己之私怨,罔顾五百万德江人民的根本福祉。
单说自家首长真做成了此事,他周某人少不得也能得个大大的功劳,毕竟身为书记,重大问题上,德江占上风,就是他书记领导有功。
就为这个,他周某人不说帮忙,也无论如何不该盼着德江招商团失败啊。
戴裕彬正神思无属,吧台后正看着杂志的服务员,抬头发现了他,再看他手中拎着暖水瓶,赶忙从椅子后边,拎过一个满的,站起来,招呼一声,将水瓶递上了吧台。
戴裕彬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暖水瓶,思及方才所闻,觉得有必要告知薛向,又怕严宽去而复返,瞅见了自个儿,便快步朝房间走去。
他刚推开房门,却见薛向三人正站着身子,在互相握着手,显然是三人的谈判告一段落,李、陈二位老板,打算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