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下肚,只觉味道鲜美异常,虽在山野之中,没有佐料,但阿柯不知到哪里找来些野菜混合其间,竟是另一番滋味。刘志行赞道:“好好,真好想不到阿柯兄弟竟有这本事”
阿柯一笑不答,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他本来手脚极是笨拙,以往一个人得过且过,有得吃便不错,哪里分得清好吃难吃但自从与林大小姐一路行来,大有改观。
林芑云自小与爷爷东奔西走,游览无数名山胜水,也吃过各地名产小吃,那张小嘴除了能说便是能吃。她也吃不了许多,只是隔两天便要换换口味,既不能自己做,又买不到现成的,只好连哄带骗,连欺带压的教阿柯做。几个月下来,阿柯正自得意手艺大有进展时,却转瞬间各奔东西,生死两茫。他想到此处,转头向天上望去,眼角一瞥,瞅见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车帘一晃,当下低声道:“刘大哥,麻烦你给那位姑娘送点东西去。”
刘志行道:“人是你救的,干吗不自己去”
阿柯神色腼腆,抓着脑袋道:“我我惹她生气,她一见我就打,不肯吃的。”
刘志行微微一笑,道:“阿柯兄弟,你真是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我问你:她手上不是有袖箭么,可曾射你”
阿柯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用木块砸我而已。”
刘志行道:“这就对了嘛。这叫害羞,不是生气。你救了她性命,她又不是傻子,怎会不记恩反记仇你放心,过了这阵子,她自然会理你的。”
阿柯不论怎么想,也无法将害羞与生气联系起来。这两件好像不相干的事,为何反应却是一样但刘志行既然这么说了,他也放下不少心,拿起烤鸡,狼吞虎咽,果然颇有霸气。
刘志行道:“今日练剑之时,我察觉你步法飘忽,身形单薄,似乎内力不济,但为何出剑之时,却又似带有一股怪异的功力,不知何故”
阿柯道:“我我不会内功。”
刘志行想了想,伸手搭上他胸前膻中穴,略一运气,阿柯哎哟一声惨叫,拼命退后。刘志行皱眉道:“真的不会难道是我看错了”
阿柯苦着脸道:“说、说过不会啦。我从小就没练过。”
刘志行沉吟半晌,摇头道:“不对那一剑气势之高,剑气之强,若无内力驱使,打死我都不信。”又一把抓住阿柯手腕,不理他连连告饶,沿着他劳宫、大陵、臂中运气向上,探他手厥阴心包络一线,未有异状;又沿他少商、太渊、尺泽、云门向上,探他手太阳一线,仍未果。他不甘心,翻过阿柯的手,手按在阳池、三阳锋等几处手少阳三焦经上运气,还是没有反应。
阿柯道:“怎样没有骗你吧”
刘志行只得悻悻放开手,奇道:“那可真是古怪了,难道当真凭剑式转折就可达到那样的剑气嗯”待得阿柯俯身拨火,刘志行突然出手如电,点他后背天瘠穴,蓦地一股内力自阿柯体内突然反弹,刘志行没想到这种只能养生益气的偏穴竟有如此强的内力,猝不及防下顿时被震得手臂酸麻,惊道:“这是什么”
阿柯恍然大悟,脱口道:“这、这是海若经络”遂将辩机教他的奇门运功之法说了一遍。
刘志行仍然不信,又探了他几处穴道,果真察觉在他奇经八脉之外的脉络中,潜藏内力,皆因平时并不如其它门派内功一样沿大、小周天运行,故而表面看上去与不会内功者一般无二,但在拼斗中,这股内力却自然而然从手少阳、手少阴、足少阴等经络发出,游历全身要害穴位,有如突然功力倍增。
刘志行啧啧称奇,捻须叹道:“这位辩机大师真乃高人,竟能从这些旁门中演化出如此精妙的内功,想来他的造诣已臻化境。阿柯,你能有此奇遇,屡次化险为夷,可谓命大。”
晚饭之后,刘志行继续教阿柯剑法。阿柯想要偷懒明日再练,刘志行却一改谦和温顺的脾气,连拉带扯,非要他今晚就学完不可。阿柯只有强打精神,听他详细道来。
不过从这开始,刘志行不再要求他马上练习,只要他记住每一招的基本运剑方法,以及各路变化要点,却绝口不再谈攻击与防守重点,或是他自认为领悟的诀窍,一切都听凭阿柯自己理解。
这后面二十四招较之前面的招式更加犀利,招招都是攻多守少,变化也越来越多而繁琐。阿柯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默默比划,实在想不通变化时,便站起身来,或平空虚刺几剑,或一动不动站着发呆。刘志行知他在钻研其中的奥妙之处,也不言声,下决心将自己的迂腐带到地底下去。
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篝火也渐渐暗淡,只剩些微暗火,不时“劈啪”一声,冒些火星。阿柯已将这一套剑法的大致招式学完,连贯起来演练一番。刘志行再指点几处漏洞,两人都是疲惫不堪,倒地便睡。
第二日一早,刘志行梦中隐隐听见练剑之声,睁眼望去,发觉阿柯不知何时已起来,正手持短剑,有一招没一招的舞着。刘志行不动声色,依旧躺在地上,冷眼旁观。只见阿柯似乎有什么问题想不通,舞几下剑便停下来苦苦思索,不时又挥几下。
他挥的招式全无定法,有时根本一招接不上另一招;又或出剑时是第十三招“云升霞蔚”,待得收招之时已变成了第二十七招“雾锁深谷”;或是一剑刺出,姿势上看像是以守为主的“寒起渊潭”,可是架式却如同攻击般,连连前冲。
有时看上去怒气勃发,却又反剑在背,只是一个劲的往前冲;忽而又一个翻滚,急急如丧家之犬般奔回,剑光闪动,将后路封得严严实实。特别是在三十三招之后,阿柯的动静愈怪,往往平平刺出一剑,半天不动,忽又一模一样的刺出。明明是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力度,在刘志行看来,却像是完全不同的两招,甚至如完全不同的两人刺出一般。他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阿柯究竟在练什么,不知不觉已坐起身来,凝神细看。
此刻太阳已然自东边山坳露出一角,道道光箭穿过密密的树丛,照得干燥已久的土地上到处是斑驳的影子,斜斜的光柱里流光飞舞,如云如烟。阿柯越舞越快,短剑在这光影阵中飞旋,不时反射出一道道眩目的光线,照在刘志行脸上。刘志行眼前渐渐一片模糊,只看得见无数七彩光点闪烁不定,他却痴了一般,仍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志行啊,你来看为师这一招如何”
“是,师傅。”
陈海山背剑在手,屏气凝神,眼半眯着,不知在注视哪里,半晌一动不动。初升的太阳从他宽阔的肩头露出一角,映得他脸颊一侧通红,大部分脸却因此而潜藏在阴影之中,看不分明。四周万籁寂静,微风不起。